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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生仁兒

花生仁兒

劉曉瑩譯

今早我打開了杰克森先生的門,偷偷放走了他屋后的獵犬。我本以為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可我剛吃完晚飯走出飯館,就被他們逮了個正著。

然而奇怪的是,從飯館到警察局的那段短短車程中,他們根本不說話,更只字未提獵犬的事兒。

進了警察局,我們來到了一個房間,尼克斯警官正坐在桌邊辦公,其他一些警察也在,他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

“你好,花生仁兒,”警官說,“坐下吧,我們得和你談談。”于是我坐下來,等待著。

“花生仁兒,今天下午你在哪里?”尼克斯警官用不高興的語氣問我。

我的名字叫威廉姆,但是鎮(zhèn)上的人因為我特別愛吃花生的緣故,都叫我“花生仁兒”。

我思索著尼克斯警官的問話,我以為他問我有關(guān)杰克森先生的獵狗——或者是有關(guān)兩天前我放走街上廉價店鋪籠里的兩只白兔的事。

“我先在我房間里,然后出去散步了。”我說。

“你到哪里去散步?”

我等待著,一直到我清晰地回憶起來。“我先在鎮(zhèn)中心走了走,然后順泰伊村路到河邊……然后,從那里沿河床走。”我回答說。

“為什么?”

我聽不懂他的問題,搖了搖頭。

“我是指,你為什么到河邊去散步?”

“我喜歡那里,”我說,“那里風景好又涼快。”

“你去那里看你感興趣的人,”另一個警察說,“比如看年輕的女孩兒游泳。”

尼克斯警官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然后問我:“你到河邊之后都做了什么?”

我閉上雙眼,以便記憶更清晰些。

我看到了河水在綠油油的兩岸間平靜地流淌,太陽在遠處起伏的山丘上燦爛地微笑,鳥兒在藍藍地天空中自由自在地歌唱、飛翔——我喜歡看它們飛翔,自由而逍遙。但是警官不是問我這方面的事。

“我沿河岸向南走,偶爾我會停一會兒,但我大多時候都只是走,一直回到鎮(zhèn)上。”我說。

“在那里看到什么人了嗎?”

“看到了。”

“你看到了誰?他們在做什么?”

“我看到幾個男孩兒和女孩兒,他們在小水壩上游的河里游泳,他們玩得很愉快。”我停頓了一下。

“接著說,花生仁兒。”警官說。

我不知道他要聽什么,我等待著。

我身后一位警察嫌惡地說:“把這個大笨蛋交給我,我來教教他說話。”

尼克斯警官對他說:“你知道得很清楚。”

“也許您并沒有好好看那姑娘,他們把她送到停尸間的時候,她那被剖開的肚子……”

“閉嘴。”警官說。

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是他們都憤恨地看著我。可我不知道為什么。

以前,當他們把我?guī)нM警察局的時候,每個人都很友善,他們總是大笑著告訴我,我是一個不平常的人物,我必須停止釋放我看見的各種小動物,但是這一次不同。

我不明白現(xiàn)在的情形,因此,我坐在那里,夾緊雙腿,雙手疊放在腿上,等待著。

“你看見男孩兒和女孩兒在游泳?那你看沒看見其他的人?”警官問道。

“是的,洛基家的女兒——瑪莉,還有威利醫(yī)生的兒子,我記得他的名字叫吉米。”

“他們在做什么?”

“他們穿著游泳衣站在河岸,互相對望。然后他們喊著說他們要走了,后來他們離開那里,走進了樹林。”

“你在哪里?”

“沿河岸散步。”

“是的,別的孩子說,吉米和瑪莉離開時,你剛好過去。你沒有和任何人說任何事——你從不說話——只是低頭走過去。但是他們有人看見你一過去,就拐進樹林里,和吉米瑪莉同一個方向。是不是這樣?”警官嘆息著說。

“是的。”

“你跟著他們有什么原因嗎?”

“沒有。”我眨眨眼睛回答道。

“那么,你為什么也走那條路?”

“我想走那條穿過樹林的泥土路,然后上大路回鎮(zhèn)上。”我說。我身后有人嗤之以鼻。

“你后來看沒看見瑪莉和吉米?”警官問。

“看見了。”

“這時候他們在做什么?”

“他們站在一輛停放在泥土路上的汽車旁邊。他們在那里說話。”

當然,我無意停步或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在那里,一直到聽見他們的聲音。我從樹叢后面看見他們倆開始脫游泳衣,他們脫衣服的時候我不能穿過去,所以我只有靜靜地待在林子里,等他們離去。

“他們談什么?” 警官又問。

“他們像是在生氣,女孩子一直說是男孩子的錯,他得想辦法。吉米也在不停地說不是他的錯,叫瑪莉最好不要亂說。”

“你確信沒有聽錯?”這次警官看我的表情突然有點兒不同,他問話的聲音也不同。

“是的。”

“他們正在為某件事爭吵,那事兒是吉米的錯。那究竟是什么事兒呢?”

“我不知道,女孩子說他壞,好像是這樣的,而且說是吉米的錯,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房間里突然有點兒騷動,其他警察喃喃而語,我還是弄不明白情形。

“好,”警官說,“后來他們干了什么?”

“嗯,他們換好衣褲……”

“什么?哦,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換下游泳衣,穿上干衣褲。他們換衣服的時候,能夠互相看見嗎?”

“我想是的——他們站立相距只有一米遠。”我皺著眉說。

“呃,他們吵架時,你干什么了?”

我不想聽他們爭吵,我也不想看女孩兒赤身裸體——那是不對的——所以我離開了,然后穿過林子。

“我繞了個圈,順著泥土路回到了鎮(zhèn)上。” 我說。

“那倆人沒有看見你?”

“沒有。”

“我們在你站著看他們的樹后發(fā)現(xiàn)一堆花生殼,當你離開時,瑪莉和吉米還在那里嗎?”尼克斯警官說。

“是的。”

“你聽見他們說別的沒有?”

我緊閉雙眼。

我記得當時我感到樹林里很熱,我只想加快腳步離開那里。

“我聽見瑪莉在吼,說吉米似乎不明白她有了孩子——他的孩子——在她肚子里,然后……”

我停頓下來,不想回憶吉米罵那女孩的臟話,但是警官不肯停。

他急切地問道:“然后你聽見什么?”

“嗯……那男孩說的盡是臟話。他說,假如她再不閉嘴的話,他會修理她,讓她不用再擔心孩子的事。就是這些。”

“你可從沒向我撒過謊,花生仁兒,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撒謊?” 警官用一副冷峻的面孔看著我說。

“不是,先生。”我搖搖頭。

“當你上了泥土路的時候,你還看沒看見別的?”

“我看見一輛汽車從我身邊開過,它開得很快,車上是吉米。”

“吉米單獨在汽車里?”

“是的。”

警官嘀咕著,同時倚靠在椅子里。“吉米說他幾乎不認識那女孩兒,他還讓她搭車回鎮(zhèn)上,吉米果然在撒謊。”他看著我身后的警察說。

又一個警察說道:“你相信這個傻瓜的話嗎,警官?”

“你不相信?”警官反問他。

那人半晌不答,然后說:“也對,他沒有編造故事的腦筋。”

“我也不相信花生仁兒是性犯罪者。”另一個人說,像是在笑。

我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意思,等待著。

最后,警官像下了決心似地點點頭說:“去把那小家伙帶來,許多事情他都在說謊。”

有幾個警察出去了,其他留下來的對我的態(tài)度有所好轉(zhuǎn)。有一位甚至遞煙給我,但是我不抽煙。我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警官對我說:“花生仁兒,你到那邊的房間等著,一會兒,我們要你重述一遍你剛剛告訴我們的話,而且要簽字。不用擔心,沒有人會傷害你,我們會保護你。”

我依照他告訴我的做。

當我獨自坐在那里吃花生米的時候,兩位警察夾著吉米走了進來。吉米看上去像是在發(fā)抖,好像受了驚嚇。

他們走進尼克斯警官的辦公室,關(guān)上門。我依舊等待著。

我想起了那天下午的一些事情——當我飛快地走在泥土路上的時候,那女孩子說的話不停地在我腦中旋轉(zhuǎn)。然后,那女孩兒自己沿路從我后面走來。她看起來很憤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徑直從我身邊走了過去。她穿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的頭腦變得很混亂,然后,我清楚地知道我必須要做什么。

我從口袋里掏出我的餐刀,我得把關(guān)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偷偷放走。我在她肚子上為孩子打開了一道門,可是這門卻無論如何也關(guān)不上,我想某個環(huán)節(jié)可能出了錯。

假如尼克斯警官把問題問對了的話,我很樂于告訴他我永遠熱衷于“釋放”這件事兒。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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