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中書侍郎來拜訪，老夫人早早便叫人從得月樓訂了一桌飯菜，又找人拿出珍藏多年的西域酒，足以可見對他的看重。

溫卿也提前來到存菊堂陪著老夫人說話。

馬姨娘母女是隨后到的，馬姨娘一改自己的艷麗服飾，只穿了一件青色對襟荷花裙，頭上帶了幾支不是很貴重的鎏金簪子。

“老夫人安，大小姐安”馬姨娘滿臉笑意的俯身請安

“起來吧，今日你父親來本是件高興事，穿的這般樸素干什么？”老夫人的言語里透漏著不悅，這是想要告訴娘家將軍府怠慢她了？

馬姨娘起身，落座笑答“老夫人莫怪，最近府里出了那么多事，我怎好穿金戴銀，且來人是我父親，也不會怪罪”

聞言老夫人的臉色漸緩。

“是啊祖母，姨娘想著今日問外..”溫心柔似是想起什么，抬頭看了眼溫卿，改口道“想問問馬大人關于父親的事”

青凌在后面偷笑，想必二小姐是想說外祖父，但怕大小姐挑她毛病，便不敢說了。

老夫人一聽是溫云天的消息便直起身子“這馬大人知道云天的近況？”

“聽父親說近幾日接到邊塞的書鑒，正好要過中書省審批”馬姨娘低著頭在扶手上悠閑的畫著圈。

老夫人沒有理會馬姨娘的怠慢，激動的站起來“云天怎么樣了？可還好？”

這幾日老夫人一直都在打聽溫云天的近況，可是遲遲沒有消息。

馬姨娘走過來，扶著老夫人坐下“老夫人，你別著急啊，我問過父親，他說現在云天已經無恙了，詳細的事情等我父親來了會親自和老夫人說的。”

“真的？那可太好了！”老夫人開心的拉著馬姨娘噓寒問暖，看起來倒像是對相親相愛的母女。

溫卿眼睛微瞇，這是演的哪一出？

馬姨娘和老夫人在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青凌在溫卿后面俯身小聲道“小姐，這情形對你不利啊，馬大人此次來怕是要邀功，這下老夫人對姨娘的成見肯定小了很多”

溫卿裝作摸自己的耳墜，用手捂著嘴低語道“怕什么，我本來也沒想就這樣把馬姨娘扳倒，那樣也太便宜她了，走著瞧吧”

“姐姐，你和青凌再說什么體己話啊？是不可以讓我們知道的秘密嗎？不過我看姐姐這幾日一點也不為父親感到擔心，剛才聽見父親的消息也沒有驚訝，難道…是早就知道了？也是，按理說姐姐的外公是丞相，怎么會一點都不知道父親的事，這或許是丞相大人和姐姐的秘密吧，可是祖母又不是外人，祖母這般擔心父親，姐姐怎么忍心不告訴？”

溫心柔一直在旁邊觀察溫卿，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當然得給溫卿點顏色瞧瞧。

馬姨娘立刻出言訓斥“心柔！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你姐姐，大小姐肯定是覺得事情重大，不便告訴老夫人，畢竟朝廷機密不讓說也在理，丞相可是一國之首，說話辦事肯定要比常人嚴謹些。”

溫卿心里冷笑，這馬姨娘會這么好心替她說話？

果然馬姨娘話鋒一轉“我父親哪能和丞相比啊，只是個四品小官，而且大小姐可是將軍府的嫡女，身份與我們不同，不讓我們知道那也是應該的。”

老夫人面色陰沉，馬姨娘和溫心柔不知道也就算了，連她都不知道，這不是明擺著不把她這個祖母當回事嗎?

溫卿聞言沒有生氣，反而用手捂嘴咯咯笑起來“妹妹和姨娘這是說哪的話，我和祖母是至親，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告訴的，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外祖父雖是丞相，但是上面的奏折，書信，都不會經過祖父手中，且這信鑒既然經過了中書省，就是要啟奏給皇上，外祖父怎敢輕易探看朝廷密鑒，被查到可是會殺頭的。”說完故作驚恐的拿手摸了摸脖子。

溫卿看向溫心柔和馬姨娘眉毛一挑：“我雖與外祖父關系親密，但我深知自己是女子，女子身居內閣，一向不問朝堂事，且我蠢笨，不比姨娘和妹妹才識淵博，不敢與外祖父家談論這樣的事。”

老夫人臉色一白，握住馬姨娘的手也抽拿回來。

剛才只顧著高興，都忘了，這馬姨娘如果沒有私信馬家怎么會知道云天的事情，雖說女子不干政，此番作為，也只是馬姨娘越界的小事！

可馬大人登門告知，那可就是私自傳授密函抄九族的大罪！

老夫人想到這，手都開始抖了，本來的感激也變成了滔天怒意，這馬大人是想讓將軍府染上滅頂之災嗎？

“老夫人，馬大人到了。”此時門外的小丫鬟進來通報

看著老夫人不善的眼神，馬姨娘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快請進來！”

小丫鬟引進來一位身著藍色官服的中年男人，男人長相莊嚴肅穆，不茍言笑，像是個嚴謹的讀書人。

但誰也不知這成皮子底下竟是個愛慕虛榮的主，馬姨娘的父親馬長建出身寒門，最擅長以正直的外貌，剛正不阿的性子示人。

但其心思卻是八面玲瓏，在官場很是吃得開，再加上自家女兒找了個好夫家，這官職更是一路飛升，現如今已經是正四品中書侍郎了。

“老夫人安”馬長建給老夫人規規矩矩的行禮。

“馬大人請起，今日來可是為了探望馬姨娘？”此事讓老夫人對馬長建生了不滿，所以面上雖是帶笑，但是語氣疏離。

老夫人的態度，讓馬長建一愣，眼神疑惑的看向馬姨娘，難道世蘭沒有和老夫人說嗎？那也不該是這種怨恨的語氣。

“回老夫人，今日來是為了溫將軍”

“馬大人知道云天的事？”老夫人故作不知情。

馬姨娘在旁一直想說話提醒父親，可是都被老夫人凌厲的眼神嚇了回去。

“不瞞老夫人說，我最近接到邊關的信鑒，得知大將軍的近況，世蘭說老夫人為此擔憂數日，所以特此前來告知老夫人。”

馬大人對這件事還是心有成足的，畢竟哪個母親不擔心自己的兒子，而且還是能帶來榮耀的獨苗。

他原先想著讓馬姨娘和老夫人提前透漏一些，老夫人就會處于被動，這時提出什么要求都很容易達成。

自家的文寶已到了娶妻的年紀，得娶一位德才兼備的高門世家女才好，但是沒人引薦也是不成，自家婆娘本不是什么名門望族，也不認識幾個人，所以想借此來拜托老夫人，讓她幫忙走動走動，而且聽說世蘭在府里不太好過，正好借此事固一固府里的地位，這樣一舉兩得。

“馬大人，多謝你的好意，但是這種私相授受的事情，我們將軍府可做不來。”老夫人面色嚴肅，這馬長建好歹是四品官，做事卻也這般沒輕沒重的，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

馬長建又是一愣，面色微紅“老夫人這是說哪里的話，我只是怕老夫人太過擔心，特意前來告知，雖說此事經過了中書省，但只寫了軍中近況，與大將軍的身體情況兩者無關，不算是干政。”馬長建在朝廷多年，這話皮子功夫自是比馬姨娘強上許多。

老夫人聽到這話面色緩了不少，但語氣再也不似剛開始般激動“我知你是好意，剛才馬姨娘也跟我說過了，但你畢竟是朝廷官員，應知深淺，這事雖說無關，但是深究起來，你我都吃不消。”

“老夫人教訓的是。”馬長建恭敬的又施一禮，低下頭去看不出喜怒。

見馬長建如此，老夫人也沒多說什么，由著莊嬤嬤扶起來“你來這一會兒子也是不易，便叫馬姨娘和柔兒陪你吃個便飯吧，我身體有些不適，便去休息了，馬大人還請自便！”說完便轉身回了里屋

這一下，算是把馬長建徹底晾在那，他本以為老夫人會陪他吃頓飯，這樣也好提提文寶的婚事，可是老夫人卻頭也不回的走了，這讓馬長建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溫卿這時上“馬大人莫怪，祖母年紀大了，身體有些吃不消，再加上最近幾日有些風寒，不是有意怠慢馬大人的”

馬長建這時才注意到溫卿，那毫無忌諱的眼神就像是毒蛇般上下打量她。

溫卿也微笑與他對視，只是臉色有些慘白，片刻，溫卿不易察覺的退了半步。

這一切都看在馬長建眼里，馬長建像是沒趣般收回目光，難得露出笑容“大小姐果真大方懂事，比柔兒可強多了”

溫心柔聽到不樂意的撇了撇嘴，但卻不敢出口反駁，因為她最怕的兩個人，一位是一向不與之親近的生父溫云天，還有一位便是不茍言笑的外祖父馬長建。

“馬大人謬贊，馬大人和姨娘這么久沒見，肯定有話要談，我便告辭了”說完便轉身匆匆離去，走時的臉色難看至極。

出了存菊堂溫卿一直快步前行，直到入了暗香閣

她突然緩了步子，臉色也變戲法似的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還沒等青凌問，溫卿便道：“進去說罷”

等回到暗香閣，青凌伺候溫卿換了件衣服，凈手漱口后，便稟退其他人。

青凌把香拿到溫卿身邊“小姐，這到底怎么回事？”

溫卿坐在小床塌上，拿起剪刀把桌上燭燈里的廢燈芯剪掉“人的眼神有時可以說明很多東西，馬長建那么盯著我，無非是想試試我的深淺，我故露怯意，是不想在此時與他對上。”

溫卿把剪刀放置一邊，又從桌上抽出一張宣紙鋪開，提筆開始寫字“我現在不過是內閣女子，還不是馬長建的對手，我必須得先讓他輕視我，忽略我”

馬長建詭計多端，心思極深，此時與他對上可討不到任何好處。

溫卿的字是太傅親傳，所以不似一般女子喜歡端正柔和的簪花小楷，她的筆鋒堅韌透露著灑脫肆意之感。

青凌低頭看去，那紙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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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長建一行并未去中庭用膳，而是來到馬姨娘的院落。

馬姨娘把周圍丫鬟都遣走，關上屋門這才說道“父親，都怪我小瞧了溫卿，如若不是她說的那些話，父親今日也不會如此丟臉。”

“外公這不怪姨娘，都是那個溫卿詭計多端，她..”溫心柔在旁邊替馬姨娘開脫，沒等說完

馬長建就拍桌而起怒罵道“你給我閉嘴，你知道現在京城都怎么說你嗎？說你下賤，不知廉恥，你自己折了面子也就算了，現在還要連累我們。”

溫心柔雖不算傾國傾城，但卻勝在小家碧玉，若是努努力，嫁給王侯將相當個側室，也是可行的，可是現在滿京城的流言蜚語，哪個正經人家會娶這樣的女子回去。

馬姨娘見父親這般生氣，便拉著溫心柔跪下，抹著眼淚道“這件事情都是我的錯，我以為這是個好計謀，沒想到卻把柔兒也搭了進去。“

馬長建臉色依舊難看，但是語氣緩了些“你呀，真是蠢的可以，那溫卿在怎么聰明也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你總是和她較什么勁啊”

“可…溫思軒也慢慢長大了，他們姐弟關系又很好，我和柔兒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我就..”

馬長建長嘆一聲“你呀，真是婦人之見，你搞掉了溫卿又能怎樣？溫思軒不還是府里的嫡子？你為何不爭取有個自己的孩子？”

馬姨娘低著頭，有些黯然“父親，你也不是不知道，云天她不喜我，除了結婚那幾日，其余都沒在與我親近過，哪可能會有孩子？”

“那如果府里沒有了男丁，你認為會如何？”

馬姨娘抬頭便看見馬長建眼里的陰狠“父親，你的意思是說？”

馬長建起身扶起馬姨娘“溫云天現如今就你一個女人，如若沒了繼承人，他不肯與你親近，老夫人可會同意？”

馬姨娘沉思片刻，覺得父親說的有理，臉上露出喜色“多謝父親指點，世蘭明白了，那溫卿？”

想起對峙時溫卿那膽怯的樣子，馬長建冷笑一聲“她不過是個小丫頭，以后總歸是要嫁人離開將軍府的，如若嫁人她哪里還能管將軍府的閑事，不必理會她。“

“可溫卿若是嫁給哪位皇子，我們就還是受制于她。”

馬姨娘可不覺得溫卿只是個小丫頭，想著有好幾次都栽在她的手上，心里就恨得牙癢癢。

馬長建隨手拿起桌上的花瓶翻看“你怕她作甚，你若是坐上當家主母的位置，到時她的婚姻大事不是都全由你定？”

“那到時我一定給她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馬姨娘的嘴角上揚，下巴抬的老高，眼里滿是得意，仿佛她現在就是當家主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