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是什么，是一部電影！

它顯得真實，但并非現實，雖然李滄東避開了很多“電影技巧”，其實卻更加接近了“電影本質”。

因為現實根本就沒有洪忠都和韓恭洙那樣的愛情，也沒有李滄東抒寫的那些美好。

當電影結束的時候，白燁也從洪忠都的世界里脫離出來，或許會有些感慨，但他沒有迷茫其中，他只是理解洪忠都，沒有被帶了進去。

這次不同小張那種害怕恐懼，他感到有趣，因為他理解了洪忠都這個人物，而莫名的有種成就感。

而在現實的一些問題，白燁同樣很輕易的跨過了坎兒，因為文素利只是和他輕輕來了一個擁抱，就離開了，她知道兩人需要冷卻。

文素利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很清楚在什么時候該做出什么樣的選擇，也非常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這樣或許顯得薄情草率，但現實就是這樣。

白燁也沒什么心里負擔，對他來說是對文素利有些感情，但不能算是愛情，他有那種愿意試著處處的想法，只是擔心文素利感性，以及心里愧疚從而做出的妥協。

最美人間四月天！

再次回到忠武路，望著透凈的天空白燁忽然覺得特別美好，主要是現在天暖云開，讓他難得也有了些懶意。

柳承莞看他拎著包站門口搞惆悵，不禁發樂的問：“怎么，還在想著電影的事情？”

白燁回頭看了眼這個和自己同住兩個來月的青年，微笑搖頭：“沒，就是覺得天氣不錯，你要走了嗎？”

“恩，我工作室也在附近。”

柳承莞摸出香煙點了兩根，給他遞了一支，瞇著眼敞亮地道：“我們兩也不說什么客氣話，你要有難處就來忠武路找我，能幫的盡量幫。”

“先謝過了，哥們。”

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身一個抱拳：“青山不改！”

白燁啞然失笑，也以粵語回敬：“綠水長流！”

“哈哈，哥們先撤了！”

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瀟灑的身影，白燁也想帥氣一回，他屈指捏住香煙，對著遠處垃圾桶想要彈去。

“走……”

“哎哎你這是在浪費！”

白燁不得已停下，看著忙不迭出來的李滄東，后者看著他直搖頭：“也不知道你們現在年輕人怎么想，總是喜歡浪費。”

您老知道什么是吸煙有害健康嗎？！

白燁腹誹著，但最終還是叼了回去，吸了兩口，才悠悠問道：“怎么，您這兒也在搞別的片子？”

“沒了，有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

李滄東很坦誠，他四處看了幾眼，才對著遠處一家館子示意：“我們過去喝兩杯？”

“您不是酒精過敏嗎？”

白燁摸著鼻子，在劇組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就兩杯，沒問題。”

李滄東笑了下，就負著雙手往那邊閑庭信步的走去，別說，瞧著忽然有種淵渟岳峙的宗師范兒。

酒是楓葉燒，好吧其實和溪婉燒沒什么區別，一樣的甘甜清淡。

白燁一上來就先悶了兩杯，才對著慢悠悠淡定如斯的李滄東說道：“您老想和我聊什么？電影的感悟？”

“我們不聊那個，就隨便聊些有意思的。”

李滄東搖搖了杯子，眼神對著前方散焦的走了片刻的神，才沉吟著問：“我記得你好像說過，自己是中國那邊來的吧？”

“恩，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白燁目光有些不解，他知道在韓國其實有不少人鄙視他們這些華人，但李滄東明顯不屬于那樣的人。

李滄東夾了一個香餑餑的煎餃，滿是笑意的說道：“還沒在做導演前我去過中國，其實就幾年前吧。”

“您做導演的時間就幾年？”白燁驚訝的脫口而出。

李滄東嚼著餃子，也不在意地點頭：“恩，在這電影前我就拍過兩部，97年的《綠魚》，還有前兩年的《薄荷糖》，就是和素利一起合作的那部。”

白燁看著他默默抿了口酒，他一直以為這位是大咖導演，因為劇組人員對他都很是尊重，甚至中學就開始玩電影的柳承莞，同樣對其充滿敬意。

呃好像有些小瞧人了，三部電影其實算得上是很厲害了，而且看樣子還是那種很正經的電影，才不像奉俊昊，就一個幾十分鐘短片，還搞得那么龜毛。

白燁正心里各種吐槽著奉胖子，李滄東呷了一口酒，自顧說道：“我很喜歡中國，在還是作家的時候就經常閱讀魯迅先生的文章，可以說我對中國充滿了好奇。而九四年去BJ那會兒，我匆匆路過電影學院，其實那時候我有在接觸電影了，看見同學們熱情高漲的討論著張一謀和吳雨森，我忽然想在那開間飯館，就那樣的觀察著他們。嘖現在想想，還是覺得那種理想特別的好。”

要是在以前，白燁肯定得說幾句這想法不錯，但現在他忽然不想再那么，庸俗？不懂，反正他忽然想聽著李滄東說著那些沒邊際的話。

過了半響見丫的沒吭聲，白燁不得已放下酒杯，雙手拄著膝蓋問道：“那些就是驅使你拍電影的原因？因為好奇電影有什么魅力，為什么讓同學們充滿熱情？”

“不是。”

李滄東卻是端起酒杯，和他對視了幾秒，才嘴角帶笑的問：“知道侯孝賢吧？我是因為看了他《風柜來的秘密》，才萌生要拍電影的想法。”

“風柜?”

白燁懵逼了，這排風柜都得拍出個花兒來？臥槽簡直比李滄東剛剛說的那些薄荷糖綠魚還要顯得更加不靠譜！

“風柜是一個地名。”

白燁捂著臉，有種要埋桌上的沖動。

一說到侯孝賢李滄東顯得有些開心了，自顧自地滿面帶笑說道：“我那時候真的感覺非常震驚，好像那部電影透視了我心中的秘密，從那時起我就在想，電影到底是什么？”

“你呢，對你來說電影是什么？”

“電影就是，就是……”

白燁忽就卡殼了，他低著頭悶著清酒，卻心中一點都不透亮。

電影不就是用來消遣的玩意嗎？

白燁曾經一直都這樣認為，可是他現在喉嚨動了好久，還是說不出這句話。

一一一一一一

回到那間不起眼的出租屋，白燁原本想整理那些糖畫的家當，卻感覺非常的懶，往床上一躺，覺得渾身不得勁，始終都想著那個問題。

對自己來說，電影到底是什么？

外面陽光萬簇，把素來悶黯的房間照了一個通透，白燁心里卻亂成一團麻。

李滄東的話讓他糾結了，在以往他不會想這些爛問題，而現在卻感覺想不明白心里就是不痛快。

直著腿兒像個死人的賴了好久，他干脆一躍而起，從抽屜里找出一個電話號碼，匆匆就下了樓，見著那個喊著“兩月房租都沒交了”的房租，也不搭理她。

徑直前往樓下小賣鋪撥了奉俊昊的電話，奉俊昊是他唯一一個可以聊這些的人，也是因為他拎著白燁走了這道，不找他找誰？

好在那貨還真有時間，沒一會兒就在一家咖啡店見著了他，兩個月不見，他似乎廋了些許。

奉俊昊在認真的看著劇本，偶爾在一傍的草稿上寫寫記記，白燁瞄了幾眼，就是那部《殺人回憶》，見著他來，只是隨意地問：“殺青了？”

“恩殺青了。”

來到這那么久，白燁還是頭回進咖啡廳，他四處打量了一回，才扭過頭問：“干嘛不買個手提電腦，那東西現在流行。”

奉俊昊抿了口咖啡，苦澀笑道：“那東西死貴，而且一旦習慣了某些東西，真的就很懶再去換些別的了。”

人確實是這樣，一旦習慣了某些事物，就真的懶得再去適應新的。

“哎，你拍了幾部電影，覺得電影是什么？”

見這貨一直沉浸著不吱聲，白燁不得已以一種隨意的態度詢問。

奉俊昊感到有些愕然，困惑道：“你不是向來不考慮這些事情嗎？”

“人嘛，總得偶爾有些想法吧？”

“也對。”

奉俊昊憨傻的贊同，思忖了片刻才搖頭說：“其實我也不能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說著卻沒有絲毫猶豫，很是直接的就說：“但我有自己想看的電影，所以我就當導演了。”

“你呢，覺得電影怎么樣？”

白燁沉默了好久，才說：“就是感覺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