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多謝諸位救命之恩，若非諸位相救，彩衣很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了。”彩衣緩緩福了福身體，向樓半夏和姽畫道謝。

良棋湊在姽畫耳邊，偷偷道：“她明明全身都是灰溜溜的，竟然叫彩衣！”姽畫不動聲色地捅了他一把，懶得再提醒他“灰溜溜”不是這樣用的。

樓半夏雙手按住琴弦，微微抬頭：“靈石的靈力有限，道謝還是以后再說。那個男人身上的妖氣，是不是因?yàn)槟愕难ぴ谒砩希俊?

似乎沒有想到樓半夏如此單刀直入，彩衣愣了愣才點(diǎn)頭承認(rèn)。

挑起一邊的嘴角，樓半夏邪肆一笑：“想拿回你的妖丹嗎？”她直覺，這里面一定有故事，說不準(zhǔn)又是一筆交易。

彩衣連連點(diǎn)頭。沒有了妖丹的她，就像是被折斷了翅膀，命懸一線。不過……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好的事情嗎？

果然，樓半夏接下來的話便驗(yàn)證了她心中的猜想。

“幫你拿回妖丹可以，只是，需要你付出一些代價。”

“什么代價？”彩衣眸光閃動，有期待，也有畏懼。

姽畫的手輕輕搭上彩衣的肩膀，將她按在凳子上：“不要擔(dān)心，只不過是一些對你來說不那么重要的東西。金玉財寶，天地靈物都可以，或者你的情緒，你的感覺，甚至你身體的某一個部分……都可以。”

感覺到自己又開始變得虛弱，體內(nèi)的靈力迅速抽離，彩衣?lián)沃詈笠豢跉馔鲁鲆粋€字：“好。”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明白，姑姑說得對，這世上沒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了。

彩衣又變成了凳子上的一只灰色蝴蝶，扇著翅膀卻飛不起來，只能用纖細(xì)的腿慢慢爬行，攀到桌案上吮著花蜜。樓半夏收起焦尾琴，端起已經(jīng)涼了的茶水慢慢啜著。要從一個凡人身上拿回妖丹，并不算困難。

*

隨著夜幕降臨，萬籟俱寂，只有打更的更夫偶爾走過，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腳印，又被落下的雪花迅速蓋住。這樣的雪夜，連花街都比平時冷清得多，幾乎能聽到雪花落下的聲音。沒有人注意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在雪色掩映下，躍上了劉府的墻頭，又迅速消失。

劉府內(nèi)的布置亦是中規(guī)中矩，多松柏之木，少見花木，看來，宅院的主人的確如門匾上的字體一般古板。樓半夏迅速掠過宅院，連劉府的侍衛(wèi)都沒有察覺到，她便已經(jīng)摸入了主臥中。

主臥的床上睡著兩個人，一個正是白日里見過的男子，還有一個，是肚腹微微隆起的婦人。兩人帶著幸福的笑意依偎在一起，仿佛正一起做著什么美夢。

真是幸福的一對璧人，然而這并不會讓樓半夏心軟。

樓半夏掌心向下，虛虛罩在男人丹田的位置，口中念念有詞。妖丹受到樓半夏力量的牽引，跟著她的掌心，緩緩脫離了男人的身體。男人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著，驚動了靠在他身上的婦人，樓半夏一把握住妖丹，在婦人清醒之前，迅速閃了出去。

“夫君，夫君……”劉府的靜謐被女子的驚呼聲打破，但這已經(jīng)無關(guān)樓半夏的事情。那枚妖丹，本就不是屬于他。

*

拿回妖丹的彩衣像是換了一個人，灰撲撲的翅膀生長出七彩的鱗片，拼湊出異常美麗的色彩。化成人形的彩衣雖然還有些虛弱，臉色較之之前已經(jīng)好看了許多，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她翅膀的色彩，正應(yīng)了她的名字。

“劉公子他……沒事吧？”猶豫良久，彩衣還是忍不住問道。

樓半夏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走的時候，他的情況并不樂觀。你也不必著急，等到天亮了，若是劉府沒有發(fā)喪，那就應(yīng)該沒多大問題了。”不論當(dāng)初彩衣的妖丹為什么會到那位劉公子身上，要出什么事情，妖丹離體的瞬間就該發(fā)作，生死就在須臾之間。

此時，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

習(xí)慣了修行，隨便打個坐就是好幾個時辰，閉關(guān)少則一個月，多則千百年，時間對他們是最沒有意義的。但是對當(dāng)下的彩蝶而言，真可謂是度日如年。

“既然你害怕他會死，又為什么要拿回妖丹呢？”良棋看著坐立不安的彩衣，捂著嘴巴打呵欠，眼角滲出生理性的淚光。

彩衣抿唇斂眸，而今回首，當(dāng)初的自己真的太過天真，天真到愚蠢，讓她難以啟齒。

樓半夏狀似無意道：“他的夫人好像懷孕了，劉公子家好像也算不得富裕。那棟宅子是官宅，劉公子死后就會被收回公家，孤兒寡母的，似乎有點(diǎn)可憐。”

彩衣咬了咬唇，依舊垂首不語。可憐不可憐的，跟她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曾經(jīng)的幸福，都是她給的。她只是拿回了自己的東西，不必為他們的如今而愧疚。

“你和劉公子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吧？如果你愿意和我說說，說不定我可以考慮不跟你收取報酬。”樓半夏湊在彩衣的耳邊竊竊私語，仿佛在說著什么秘密。

彩衣沒有忘記，拿回了妖丹，她是要付出代價的。雖然她并不理解他們要的代價究竟是什么，但是，任誰都是害怕失去的。

那些事情壓在心底，演化成疾，逐漸成為沉疴。把當(dāng)初的事情講出來，揭開舊傷疤，必然會疼痛，但也是重新愈合的機(jī)會。眼前的這些人，來歷神秘，至少她來到這里數(shù)百年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人物。他們萍水相逢，以后也不會有什么牽扯，是傾訴的絕佳對象，況且還能挽回一些什么，聽上去是不錯的交易。

思慮之下，彩衣選擇了坦白，坦白她那段自以為深情的可笑過去。

*

五年前，彩衣在晏城外的曉翠山遇到了因?yàn)槭艿街莨倥e薦前來晏城面圣領(lǐng)職的劉禹鄉(xiāng)。劉禹鄉(xiāng)在山中迷了路，誤入了蝶妖的領(lǐng)地。她姑姑向來痛恨人類，見到劉禹鄉(xiāng)之后便想要?dú)⒘怂悦夂蠡肌?

那時的彩衣還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叫做人心難測，天真地以為那個在樹叢中茫然四顧的男人呆呆傻傻，定然不是姑姑口中的險惡之人，遂在姑姑手中救下了他，并且在姑姑面前苦苦哀求，保證會在將他送出去的時候洗去他所有關(guān)于這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