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擦黑，我在一棵枯樹下，蹲了下來。

忽聽到手機振動——

“兄弟，江……江湖救急，傲月熱浪酒吧……快來……”是薩克斯的聲音。

我站起身來，登時滿血復活，想起我和薩克斯的熱血往事，不禁來了斗志。

是不是又要和別人打架？正好，我的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泄……

剛進酒吧，只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郎雙手緊緊抓著鋼管，快速繞著鋼管走動，她露出撩人的微笑，然后將纖腰纏在鋼管上，她的嘴巴張開又合上，似乎要唱歌了，然而卻沒有唱。她一個勁地甩著火紅的長發……

喝酒的人們正歡呼雀躍，撫掌大笑，一個個面紅耳赤，踉踉蹌蹌，有的還發出刺耳的尖叫——“來一個！來一個！來一個！……”

薩克斯也在尖叫，我的聲音卻被此起彼伏的叫喊聲淹沒。

那女郎妖嬈地扭到鋼管左側，右手抓高，漸而撫摸著鋼管。她像波浪一樣在鋼管上涌動，肥臀翹起，豐乳閃現。她將一條腿高高地倒掛在鋼管上面，她揮舞手臂，旋轉跳躍……

我穿過熱鬧的氣流，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我故意咳嗽了一聲，薩克斯這家伙看得太投入，居然沒聽到我的聲音。

我拍拍薩克斯的腦袋。

薩克斯轉身看見了我，他一甩長發，撲了過來，給我來了個猛烈的熊抱。

他的吻向我飛來，我順勢一躲，他的嘴與我的臉擦肩而過，我想：“好險！”

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使勁地搖晃著，“啊呀，老蘇，過來了啊，一個電話一撥就靈，咱們這關系，鈦合金般的硬！永不失聯的電波！來來來，快嗨起來！”

“薩克斯，你不是說你那啥了嗎？”

“哈呀，沒事兒。俺聽說你最近不痛快，閑得都淡出鳥來了，便忽悠你過來散散心，給你解解悶。”薩克斯撓了撓油膩的發，訕皮訕臉地說。

“閑一點好，仙人都清閑，忙起來怎么思考人生思考社會？”

他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你被排擠了。香椿芽都給我說了。想開點，兄弟。職場就是這樣，面子上過得去就可以。你小心一點，做好自己的事就完了。”

“我如此艱難跋涉，只因心中有氣，不為別的，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我說，“現在或者從來就不是錢的事，就是一口氣的事。”

“簡單些活吧。咱們啥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那是個啥事了？”薩克斯說。

“是該清清人生的蜘蛛網了。”我說。

我們心有不甘，過去我和薩克斯心懷太陽般耀眼的夢想，而今全部隕滅。

我看見酒吧衛生間墻上寫著——“最壞的時候也是最好的時候”。

越是低谷，越是巔峰。我想。

這時，一個大漢挺著啤酒肚，走向那鋼管女郎，他脖子上戴著個大金鏈子，大耳上掛著耳環，屎黃般的頭發自然卷曲。

我瞥見了他的齊劉海，不禁心頭一凜。

大漢叼著一根雪茄，晃動著手中的白酒，用另一只手指著女郎的鼻子，“來，陪爺喝兩杯！”

大漢相跟的酒鬼們亦跟著起哄——“喝兩杯！喝兩杯！喝兩杯！……”

我看向那女郎，越看越面熟。

這不是名震云大的蓓蕊嗎？她怎么進軍鋼管舞界了。

薩克斯暴起的青筋又緩緩舒平，他揮起的巨拳又放了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大漢伸出他的肥豬手摸向女郎的臀部。

薩克斯終于壓抑不住了內心的怒火，他一把抓住大漢嘴里的雪茄，狠砸在地上。

他用鞋尖將雪茄的火星捻滅了。

大漢滿臉怒火地看著薩克斯，“我他娘的認識你嗎？”

“你個混蛋玩意，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劫色。”薩克斯捶了捶大漢的啤酒肚。

大漢一用力，把薩克斯撂倒在地，重重地揍了幾拳。

薩克斯伸手拽住大漢的大金鏈，使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我看見薩克斯的嘴角不停地滲血，我掏了掏褲袋，卻發現沒有紙巾。

蓓蕊遞給薩克斯紙巾，終于認出了老同學。

她不知道，薩克斯之所以見義勇為，是因為內心深處的魯智深來著。

與我重逢，蓓蕊眼睛瞳孔放大，又激動，又尷尬。

她先是驚詫地說不出話，大概愣了幾秒。然后莞爾一笑，如花一樣。

我看了看蓓蕊，發現她雀躍的臉上其實帶著淚痕，她試圖用狂歡掩飾內心的痛。

蓓蕊從酒吧走了出來，她臉上的妝花了，金發在風中凌亂。

她從我身旁晃過的時候，我感覺到了青春的氣息。

蓓蕊道：“我這些年一直跑跑龍套，有時連路人甲都輪不上……”

她穿著12厘米高跟鞋，晃蕩廣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風掠過我的腦袋，我感到頭昏腦漲。我趕緊掏出火柴，點了一支煙，然后才慢慢地鎮定下來。

薩克斯捋了捋白發，大搖大擺地晃進風云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