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芽跳樓了!
這是真的。
我們都萬分驚愕!
在二樓,在陰天,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她一定是痛苦到了極限,不然不會尋此短見。
曼蕓非常懊悔自己,最近沒關注閨密的心靈世界,不知道閨密早已厭世。
她說:“我想起來了,前幾天香椿芽的精神的確很不對勁。那天,她在撕一本學習筆記,一頁一頁。我還以為她減壓,也沒往其他方面想。”
曼蕓神情恍惚地看著有人被推向太平間,還以為是她閨密,嚇得她滑倒在地上。
我趕緊將曼蕓扶起。
聽曼蕓說香椿芽家里并不富裕,她弟是個混混,從小到大不知捅了多少婁子,后來到泰國打工去了,多少年沒回來,也沒寄錢回來。
香椿芽上高中都靠貸款,但她一直品學兼優,深得老師同學喜歡。
對于香椿芽的遭遇,我無比沉痛,無比悲憫,我想,自殺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吧。
以香椿芽的成績,公配留學都不成問題,真是讓人扼腕嘆息。
跳樓時,宿管大娘正跟大爺幽會。
蓓蕊說:“當時我正在寢室打牌,只聽見外面傳來了熟悉的歌聲——‘多少次的寂寞掙扎在心頭,只為挽回我將遠去的腳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淚水,只是為了告訴我自己,我不在乎……’現在想起那首歌都瑟瑟發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小向怎么會跳樓呢?天哪!”
香椿芽跳樓的消息很快被校領導控制起來,還讓各班主任讓學生簽署承諾書,誰把消息傳出去把誰開除。
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的,是一次次的。
現在我徹底認清了現實。這里儼然是一片荒城。
我對這個世界感到深深地失望。
我片刻不能安寧。他們在“吃人”,我是知道的。
他們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時候亮出明晃晃的鋒利的尖刀。
我極度后悔,為了替老鄉把守秘密,沒有把關鍵信息及時透露給薩克斯。
薩克斯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只晚了一步。他瘋狂地用手抓撓自己的亂發。
他攢了半學期錢,只為給單親少女香椿芽買條像樣的項鏈。
現在才知道,他沒日沒夜去網吧打游戲,是為了賺錢。
只可惜,他為了給香椿芽一個驚喜,今天沒有提前聯系。
他緊緊地攥著小小的項鏈盒,恨涌上心間。
這世上多的是未知的事,那么秘密疊加在一起敲擊他的心肺。
他看著香椿芽寫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厚厚的情感日記本,他覺得就像萬箭攢心一般,撕心裂肺,他把那本日記貼在肚皮上,已然痛苦到極點。
有些苦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日記是一個人自己和自己對話的隱秘的角落。
薩克斯看來已經知道了真相,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心如刀絞。
一向大大咧咧、大肚便便的樂天派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老班老包回憶,跳樓前幾天,她的學習熱情直線降溫,作業質量更是直線下降,學業課考試更是考得一塌糊涂……
香椿芽現在正在云都醫院全力搶救,還不知道能不能搶救過來。
因為樓層不高,所幸沒有出現大的骨折。
由于地面很硬,香椿芽傷及腦部,現在還在昏迷狀態,還沒脫離生命危險。
香椿芽的爹聽說了閨女的事,急火攻心受了刺激,突然發了瘋。
她在醫院過道來來回回不停地走動。
嗚呼!我最不忍見的是她爹的痛不欲生。
她爹每天不吃不喝地守在她跟前。
“爹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有多大本事……你這么懂事……”向父已然老淚縱橫。
神經外科顱腦創傷病區。
薩克斯輕輕地擁著香椿芽,他放聲大哭,哭聲連著外面的雨聲,在病房轟響。
薩克斯跪倒在向父面前,說:“我就是把骨髓賣了,把腎賣了,傾家蕩產,也要把你救醒。”
她爹忽然間變得清醒了許多,不那么瘋癲了。
薩克斯雙手合十默念祈禱:“老天保佑!”
醫生說,香椿芽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這是所有不幸消息中萬幸的消息了。
就是說,香椿芽還是可能蘇醒的。
窗外的風越來越猛烈,像要把所有的恩與仇,喜與悲,成與敗,善與惡……全都吞滅。
我狂奔在大樹底下。
狂風四起,吹我心。
暴雨將來,我感覺天旋地轉。
我哼唱著鮑勃·迪倫的一首歌:“但我仍要傾訴,但我仍要思考,我要大聲呼喊,我要深深呼吸。我要站在高高的山頂反射它的形象,讓所有靈魂都能看見……”
薩克斯把手機重重地摔在地上,跳起來。
“血債血償,以牙還牙。讓我宰了那個畜生,把他碎尸萬段……”薩克斯從食堂后廚抄起一把菜刀,情緒失控地跑了出去。
他瘋狂地跺腳,使勁地跺著……
他揮舞著菜刀,對著飛雨比畫,他跟雨絲對話,惡狠狠地說:“誰也別擋俺的路,小心連你也殺啰,小赤佬。”
路過的學生看著瘋癲的薩克斯,一臉驚慌。
“快,快放下刀。”我驚急地說。
“別攔著我,我要滅掉他們!”薩克斯怒發沖冠,瞪向四周。
暴雨如同巨獸,以洗刷一切的氣勢向大地擴散……
薩克斯一腳踢翻了綠色垃圾桶,另一腳將桶邊塑料瓶踹飛,塑料瓶在天空劃了個凄厲的曲線,落在地上。
“薩克斯,別沖動。”我緊緊地跟著他。
他一腳踹在副院長的豪車上,道:“真是個老色魔。”
冰雹不停地砸落下來……
他就像被戴了緊箍咒的孫悟空,只能奔命,無法回頭了。
薩克斯憤然自言自語:“我再也不會因為學位、地位來判斷一個人的本性。道貌岸然的老教授常常淫欲無邊,而沒有文憑的農民工卻愿意舍己救人……”
薩克斯嘴里吸著兩支煙,道:“香椿芽,我一定給你報仇,絕不食言。”
利用學位證、畢業證卡脖子,是那些心術不正的老學究慣用的伎倆。
我想,也許真正的審判不在法庭,而在人心。報應早晚會來,就看何時到來。
現在我頭腦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