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醫院門口。
我與司空島教授撞了個正著。
司空教授微駝著背,嘴叼著煙,向我打招呼,“嶼樹,今兒你很陽光。”
“老師,你怎么在這?”我邊說邊與他握手。
“我脖子不舒服,剛做了牽引。對了,你的事我聽說了。”
我說不出話,略感尷尬。
司空教授抬抬眼鏡,吞吐煙霧,道:“最近有寫點什么嗎?”
“我遇到瓶頸了,感覺靈感都枯竭了。”
“要得夜明珠,就得下大海。閉門造車怎么能行?就和現在年輕人唱不出老歌的韻味一個道理,你都沒有別人經歷過的那種絕望,怎么能唱出那種韻味。可能有其形,沒有其中味。寫作是需要親身體會的,如果離上三回婚寫的話肯定不一樣。人與人之間如何親熱、親密?有些東西失去它的時候才能感覺到,是不是?”
我不住點頭。
“櫻桃好吃樹難栽,不下苦功花不開。總得把自己逼入絕境,才能彈出絕響,是哇?”他說,“得拿出些東西了,寫點什么,搶救大家的靈魂。”
我被司空教授帶到他工作室。
真是書山書海,書桌上擠滿了書,書柜里塞滿了書,地上還堆滿了書……我說:“我曾經在夢里看到一艘飛船,它和你的書屋簡直一模一樣。”
“整理書籍是累的,但更是心悅的。”司空教授說著挪到窗邊,拿起菊繡的杯,扔進去幾片茶葉,用舊熱水壺倒入沸水,滿屋茶香。
“喝哇。”他臉上泛開紅暈。
茶水掉進我的心里,攪動思維之河。
我知道,他所追求的從來都不是物質享受,而是精神追求。
他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朋友甚少,一輩子只跟書打交道。
司空教授給我指了指書架上的《魯迅全集》,“找不著方向的時候,那就讀讀魯迅。”
我說:“魯迅先生陪我度過很多困難時光。”
司空教授揮起沾了濃墨的毛筆在報紙上寫下“堅持”兩字,轉身,笑問:“我寫得可還行?”
我豎起大拇指。
他說:“現在覺醒,并不晚。安樂窩待久了,就飛不起來了。生活唯一的出路是揚長避短。找到自己的閃光點……”
司空教授又揮舞筆尖,在紙上畫了朵墨梅,梅花活靈活現。
“搞藝術的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他笑著說。
“梵高就是燈塔。”我說。
我們探討文藝、歷史,聊得十分投機。
“大學不在于大,而在于學。”他說,“你得真正走屬于自己的路,比如文藝之路。”
“我想擺脫對父母的依賴,脫離父母的光環。”
“多讀書,多觀影,那里頭真的有路。”
我從司空教授工作室出來,已是晚上十一點了,我從未像今夜如此清醒。
我將退學申請書揉成一團,扔進綠色垃圾桶,忽見一只黑白相間的貓從桶里蹦將上來,它兩眼冒著藍光,直勾勾地盯著我。
“樹,這興許是你的轉機與動力,老師當初被領導排擠,還不是忍辱負重弄了高級職稱。人是在無數的失去中成長的。人不遇挫折就不努力。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別看當下,要看一輩子來決定誰厲害。該忍就忍,逆襲人生……”我的腦海里回旋著司空老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