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夫人看著空中那張吊詭、邪魅的女性化面孔。
還有那雙映照著鮮紅的瞳孔和笑,在她經(jīng)歷了帝國興衰的大腦中被放大和鏤刻。
以至于忘了召回被她派去調(diào)查克虜伯的扈從瘸子。
一種無法抑制的顫栗在內(nèi)心蔓延,遍布全身,這些超過紫曜花女性繼承人的所知所識帶來的恐懼,像是一只位面地獄伸出的手,在背后,敲打她的肩膀。
一陣撕扯肉體的聲音響起,除了游輪咖啡廳洞開的屋頂和淅瀝瀝的小雨,再無任何聲音。
赤身裸體的男人輕輕抽出黑色長刃,伴隨著迸出更為洶涌的鮮血和盧瑟·麥卡錫的尸體一同從高空墜落。
直到全部的身形暴露在紅夫人的視野下,男人那張不帶任何表情的面孔機械的抬動手臂,像是新生的嬰兒般,好奇的舔舐刀刃的血跡,微皺眉頭,可能是味道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輕甩刀刃,在地板上“畫”出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血痕。
而那些成為盧瑟獻(xiàn)祭完成大尼悉挽歌的五個小可愛,則全部被斬去頭顱,只留下烙印在地面的五芒星殘陣。
大尼悉的全身像?早已經(jīng)灰飛煙滅,只留下兩只匍匐在地的食種,已經(jīng)沒有了撕叫的氣焰,如同被馴服的獸。
死亡來的靜悄悄。
男人驟然抬頭,盯著在場中唯一帶有生命特征的紅夫人,歪頭,咧嘴一笑。
頑皮如孩童。
而后者卻如同丟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紫曜花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和從容,早已經(jīng)被眼前的一切丟到薩格拉斯的亡靈峽谷。
感覺到目光注視的紅夫人,后退一步,不由自主的做出捂嘴的動作,女人在面對強勢面前的柔弱一覽無遺,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沒有了溫莎紫曜花的鎮(zhèn)定,像未經(jīng)人事的小姑娘。
伴隨著一陣鎖鏈摩擦的聲音,男人提刀,虛空踏步,走向紅夫人。
逃跑?紅夫人雖然恐懼,但也知道以對面陌生男人的實力,在不到2秒鐘的爆炸,瞬間就斬殺五名水準(zhǔn)至少在白菊九瓣的巫師,以及等活以上的劍士,甚至是一名來自宗教裁判所的異端女性,更恐怖的是還有一名實力在白銀草以上的藥劑科天才。
這不算什么。
而動用六個人的鮮血所獻(xiàn)祭的大尼悉。
則瞬間支離破碎。
這片充斥腥血的大陸,能瞬間瓦解和卡薩帕里亞雷神咒齊名的黑暗準(zhǔn)禁咒,一雙手就能數(shù)的過來。
很顯然,紅夫人已經(jīng)退無可退,當(dāng)赤裸男人散發(fā)冰冷氣息的軀體,近距離的完全展現(xiàn)在紅夫人的眼眸內(nèi),后者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那張讓所有女人看了都心神搖擺的呆滯面孔,冷漠。而讓人心神恐懼的是他的胸口洞開,在漆黑的胸口中流出一節(jié)銹跡斑斑的鎖鏈,因為落定的腳步而停止搖擺,健碩的軀體以及白皙的皮膚,能夠清楚的看到每一根毛細(xì)血管內(nèi)流動的血液,在繼而泛起青色的腳踝處,赫然掛著粗如手腕的腳鏈。
紅夫人盡可能摒棄紊亂的氣息,在腦海中快速搜索和這個怪物有任何可能性的資料和文獻(xiàn),以及,逃跑的方法。
直到絕望的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對面渾身散發(fā)死亡氣息的男人自己腦海中一片空白,還有不管怎么算都只有零的生存幾率。
作為一名七段位的奧術(shù)師,她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達(dá)到能凍結(jié)空間乃至?xí)r間的能力。
就算是壓縮吟唱時間,紅夫人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下一秒,那把還沾有盧瑟鮮血的黑色長刃會通透自己的身體。
她還不想死的這么難看,就算死,也一定是最浪漫的死法,如果可以,她希望是凜冬的北境。
如果身邊還有她最愛的人,她一定會感慨主的憐惜和對她的偏愛。
在兩者相對無言的時候,如同怪物一般的男人再次咧嘴一笑,盡管他看起來很想做出一個自認(rèn)為和煦的笑容,只是搭配著周圍腥臭的內(nèi)臟和遍布的血液,這笑容怎么看都有點詭異。
“我不會殺你。”
清脆的男聲如同掉落在大理石地面的音樂盒,在紅夫人的心中炸響。
“我可以帶你去北境。”
如同溫暖的陽煦撥開沉靄的冬季,瞬間瓦解紅夫人防備的心緒。
更讓后者驚恐萬分的是,對方竟然能窺見她內(nèi)心的想法?
占星師?讀心術(shù)?
就在紅夫人打算卸下所有的防備,去撫摸這頭暴戾的獸時。
一陣撕裂空間的聲音穿透耳膜,瞬間,一柄黑色的長矛掠過紅夫人的耳邊,洞穿男人的左胸,帶著巨大的慣性,硬生生的把將近7英尺高的怪物帶離紅夫人,定在了墻壁上。
“不!”
紅夫人如同被施加鉆心的咒語,凄厲道,那張冷艷了帝國十年的面孔,表現(xiàn)出罕見的絕望。
隨即癱軟在地上,認(rèn)命一般的接受死神的垂憐。
帶有紅色面具的瘸子扈從,憑空出現(xiàn)在紅夫人身前。
摘掉那張斯佩姬女武神的面具,露出一張丑陋的面孔,隨即抽出短杖。
一柄通體雪白的劍褪去封塵。
“抱歉,夫人。”
他本不用道歉,因為他并不是紫曜花的奴仆。
瘸子扈從的面孔逐漸霧化,凝聚,虬結(jié),作無規(guī)則的纏繞,當(dāng)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一張嶄新的白色面具重新鑲嵌在臉上。
座甲。
實力遠(yuǎn)在等活以上的劍士。
很顯然,受盡帝國老牌貴族和政客嘲笑的瘸子扈從,竟然是一名實力達(dá)到座甲的劍士!
劍士的等級苛刻而嚴(yán)謹(jǐn),除了皇家學(xué)院,以及伍德斯托克之外,在沒有任何授予的徽章面前都只能被認(rèn)為末流,相比于馬上的騎士,劍士的口碑在卡洛斯帝國尤為凸顯糟糕,崇尚騎士精神的卡洛斯根本不考慮一名劍士是否能抗擊一名騎士的沖鋒。
盡管這是極為幼稚的想法。
劍士的等級分為。
魂解-等活-歸刃-橫手-紅眼-座甲-覺醒-奧義-降神。
每一級進(jìn)階的難度如同徒步行走在巴比倫大冰原,而成為一名成熟劍士最顯著的特征則是幻化面具,等活的標(biāo)志是黑面,即為黑色的面具,歸刃是青面,如果進(jìn)階到紅眼,則代表實力的面具會消失,繼而幻化為眼,如果是等級在座甲的劍士,則極為稀少,已經(jīng)強大到可以匹敵圣棺騎士的力量,這其中尤為重要的是,只有擁有宿靈的劍士,才能突破座甲的限制,繼續(xù)進(jìn)階,而其中代表實力的,則是座甲白面。
而每一個等級又以紅紋區(qū)分,分為一至九紋。
瘸子扈的雪白色面具上,沒有任何條紋。
“讓我?guī)厝ィH自向老爺謝罪。”
從紅夫人出生,這名從來無法從他身上感知歲月流逝的扈從瘸子就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在還是嚶嚶學(xué)語的孩童,到她出嫁以來冠以夫姓,再到成為帝國聲名狼藉的“寡婦”,緘默的瘸子如同佩戴在胸口的圣杯,不曾有一天離開她的身邊。這些借由點點滴滴匯集的情感早已經(jīng)扎根在她的肌膚,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
以至于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有紅夫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這名怪異扈從。
早已經(jīng)在滾鍋一般腐朽的帝國消失殆盡的忠誠,竟然如同新生嫩芽。
癱軟在地上的紅夫人,眼神空洞,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抽離感,如同身體某一部分的靈魂,正在逐漸消亡,脫離。
這種借由恐懼加持和擔(dān)心面前陪伴她所有時光的扈從可能要死亡的情感,如同開閘的瀑布,壓的她無法呼吸。
這名冷冽、孤獨的帝國最嬌艷的花,竟然哭的像丟失了水晶鞋的小女孩。
“活著回來。”
瘸子扈從閉上了眼。
他知道,在面對這頭超過他認(rèn)知的怪物面前,在成為一名曾經(jīng)享譽整個大陸的劍士眼中。
這是一場赴死的決斗。
一陣咯咯的笑聲撕裂夜空。
食種重新盤踞在空中,如同禿鷲一般盯著嬌艷的獵物。
“感人。”
像標(biāo)本一樣被黑色長槍牢固在墻壁的怪物,抬頭,雙瞳紅芒灼灼。
索性放棄擺脫長槍,抬腳,伴隨著更為恐怖的撕裂聲,一步步穿過長槍,伴隨著讓白面瘸子和紅夫人怪異的藍(lán)色血液的傾撒,將近九英尺高的身形重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至于被黑色長矛洞穿左胸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在愈合。
已經(jīng)進(jìn)入攻擊狀態(tài)的扈從瘸子謹(jǐn)慎的盯著怪物。
隨即輕踏半步,反手,握緊通體雪白的劍,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并攏,依次從下至上,直到掠過劍的末端,劃破手指的鮮血在劍身上肆意橫流,聲音低沉。
“浮躁與輕狂,讓人毀滅與瘋狂。”
“愚妄和孤喪,憐憫眾人不被流放。”
“乞憐圣父,愿我與榮耀同行。”
“借我灼灼白焰,焚屠列國!”
伴隨著最后一句拗口的古拉丁吟唱結(jié)束,那柄通體雪白的劍爆炸出耀眼的白芒,燃燒起更為詭異的白色焰火。
興許只有帝國的老古董們才明白,瘸子扈從口中吟唱的是《猶大國王》中最著名的章節(jié)。
興許也只有他們才知道,三十年前號稱“喪鐘”的劍士,為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