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內衣外穿,搭訕遇金豬
- 這咬人的愛
- 安逸
- 8510字
- 2013-08-02 20:05:21
我同子晴在百貨公司樓下碰頭,我一見她,立即大吐苦水:“你說我這么完美的履歷,居然沒人理睬?”
“你在這一行混了這么久,圈子里隨便找朋友介紹一下不就行了?”子晴一邊挑一件煙紫色色套頭毛衣,一邊輕描淡寫地說。
“我怕朋友同情的目光,更怕他們問長問短,我不知如何回答!”我訕訕地說。
子晴不屑地說:“早說過面子害死人。”
子晴又打量一條深紫色的麂皮褲子,又轉過臉打量我一下:“你應該換換發(fā)型。”
“你真要讓我從頭開始啊?”我苦笑。
“最關鍵是,你應該減肥了!”子晴笑著捏捏我的腰:“你看起來比我還像5歲孩子的媽!”
我點點頭:“現在形象是差一點,可是實在沒有興致去打理。”
子晴開始挑一套很性感的,黑色絲光緞的內衣。
“你買這么性感的內衣干什么?”我好奇得問:“你又沒有男人。”
“傻瓜,等有了男人再買就遲了!”子晴說:“女人不管有沒有愛人,都要隨時保持一個準備戀愛的心情,這能令你每分每秒處于最佳狀態(tài)。”
我搖頭:“我對感情沒興趣!”
“你應該越戰(zhàn)越勇!”子晴說:“愛情、婚姻,其實和你的工作沒什么區(qū)別!你不可能為了一次失誤,或者偶爾的失業(yè)便再也不工作了吧?”
“這怎么能比?”我駭笑。
“紹宜——”子晴嚴肅地舉起手上的內衣:“其實,女人和衣服是很像的。有的女人就像外套,隨時穿在外面,好不好看,都有人關注,她們被男人欣賞的機率大很多。而有的女人,比如你,就像內衣,再性感美麗,可是穿在里面,除了極個別男人,根本沒人會留意你的存在,多寂寞!”
“那你要我怎么樣?”我白她一眼:“內衣外穿?”
子晴笑著唾我一口:“刻薄本色一點沒變!”
陪子晴買了一堆東西,我提議到我家去坐坐,喝杯咖啡。
子晴癟癟嘴巴:“誰去你家?一點機會都沒有!”
“什么機會?”我不解。
“艷遇的機會啊!”子晴說:“像你這樣成日呆在家里,最容易孤獨終身。”
“子晴,我傷口尚未愈合,不想橫生枝節(jié),我對男人實在提不起半點興趣。”我同子晴解釋。
“新感情,是舊傷口的強力愈合膠!”她力勸我。
“恐怕沒這樣輕松。應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才對!”我反問:“否則,以你的條件,怎么到現在都沒有重新再找伴侶。”
“我有珊珊了!”
“珊珊不是理由!”
“我狀態(tài)已經夠好,不需要新戀情補足!”
“戀愛,不是為了培養(yǎng)狀態(tài)。”我咄咄逼人。
“好吧——我承認,曾經滄海難為水!”子晴攤開雙手求饒。
“你還記掛著莫運年?”我差點驚叫。
“不,只是,有的感覺一去不再有!”子晴努力想撇清。
“好了,別解釋了。你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子晴嘆口氣:“我是為你好!”
我舉手作發(fā)誓狀:“我會善待自己!”
子晴拍拍我肩膀:“但愿吧!”
我們提著大包小包走進星巴克。
正是下午茶時間,整個星巴克座無虛席。
“只有拼桌了!”子晴沖我擠擠眼睛,看得出她還心有不甘。
但見子晴猶如紅外線雷達掃描儀,迅速環(huán)顧四周,然后壓低聲音:“紹宜,左邊窗口,穿淺灰色休閑外套的男人!”
我看過去,一個三十七八的男人,正坐在窗邊閑閑看本書。
我還沒反應過來,子晴已經拽住我走到他跟前。
“先生,你旁邊位子有人嗎?”子晴笑瞇瞇看著對方。
男人抬起頭,眼睛忽然一亮:“沒人,隨便坐!”
像子晴這樣的美人,就是沒空位,男人也會想辦法騰出空位的。
我嘆口氣。
子晴得意地沖我一笑:“你先坐,我去買咖啡。”
臨走,子晴在我耳邊小聲叮囑:“抓住機會!”
我哭笑不得,又實在沒有別的空位,只好尷尬地坐下來。
對方好奇地上下打量我,我簡直覺得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
“你在看什么書?”我只好做一件外穿的內衣,找話題打消這尷尬的氣氛。
他笑一笑,將書遞給我。
我看一眼書封,我驚奇地問:“你是做廣告的?”
“對啊!你怎么知道?”這回輪到他驚訝了!
“廣告圈外的人不會對這本書感興趣。”
他好奇地望向我:“你也是做廣告的?”
“對!”
“聊什么,這么開心?”子晴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
廣告男居然很紳士地站起來,替子晴將椅子拉開,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
我立即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有風度的男人,怎么也不會討人嫌。
廣告男坐下來,揚揚手里的書:“我們在說這本書。”
子晴湊上去看了看:“哦,紹宜以前就是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
“哦?”男人難以置信得看了我一眼,似乎質疑我這樣的粗壯婦女,會在全球排行前十的廣告公司混到這樣的職位。
“現在已經離職了!”我趕忙解釋。
“正在找工作!”子晴八卦得介紹。
“這么好的工作,為何辭了,多少廣告人夢寐以求。”廣告男八卦地打聽。
“太累了,休息一下!”我立即接話,以免子晴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哦!找到工作了嗎?”廣告男繼續(xù)八卦。
“還沒!”我尷尬得笑笑:“年底,少有空缺的職位。”
廣告男忽然自旁邊的包包里,掏出一個名片夾,抽出其中一張遞給我:“如果不嫌棄,明天來我公司談談好嗎?”
我狐疑地接過名片——
上面寫著:“唯尚廣告”副總經理,孔金諸。
我知道這家公司,是一家做得不錯的本土廣告公司。
“好啊!”我立即興奮起來,沒想到子晴歪打正著,還給我的工作帶來了轉機。
我立即大方地伸出手:“江紹宜,很高興認識你!”
“孔金諸,希望有機會和你合作!”孔君也很正式地介紹自己。
“金豬?”子晴忽然撲哧笑起來,咖啡差點噴到對面的仁兄。
“此金諸,非彼金豬!”孔君幽默地說:“二者區(qū)別大了。”
子晴還在捧著肚子笑:“你的名字很可愛啊!”
孔君大抵已經見慣這種場面,但是讓一個美女笑得花枝招展,恐怕也非常有的事,故此,耳根都紅了。
我趕忙圓場,生怕子晴破壞了我的工作機會:“她叫汪子晴,是皮膚科醫(yī)生,剛從英國回來,作風有點夸張。”
“我哪里夸張了?”子晴揚起臉,笑瞇瞇地:“我是覺得金諸兄人很可親,同他開玩笑而已。”
被一個美女稱贊,想必心中也很受用,孔金諸臉色大大改善。
我長舒口氣,心中暗付,子晴什么時候在異性面前變得這樣活潑?
聊了幾句之后,孔金諸有事先走一步。
我們約好明天早上10點在他公司見面。
他一走,子晴立即說:“我覺得他對你很有好感!”
“恐怕是對你有好感吧!”我白了子晴一眼。
“不,他看你的眼神非常景仰!”子晴說:“對異性的好感,都是自欣賞開始的。”
“他是景仰我以前工作的公司,不是我這個人!”我老實回答:“只要坐在你旁邊,肯定是沒我機會的。但凡長了眼睛的男人,都會選擇你!”
子晴受用地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你什么時候這樣沒自信?一個溫旭生就讓你信心掃地啦?”
“也許減肥后,男人會對我另眼相看!”我嘆口氣:“如果溫旭生看見此刻的我,不知多慶幸離開了我!”
“紹宜,從今天開始,你要做回你自己!”子晴說:“報復拋棄你的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生活得比他更好!”
我笑而不語。
報復,絲毫也不能減輕自己痛苦。
有些傷口,即便治好了,也留下永不磨滅的瘡疤,一遇到刮風下雨,便會隱隱作痛。
真要自往日陰霾里走出來,一定是為了我自己,而不是為著與別人賭氣。
晚上回到家,我立即上網搜索“唯尚廣告”的所有資訊,掌握了這家公司的所有信息。
然后,我又鼓起勇氣上MSN與一位舊部下茜茜聯系,她以前在這家公司就職過。
廣告公司加班多,茜茜果然在網上掛著。
我一召喚,她立即撲出來見我。
“紹宜姐,好久不見!”茜茜急急問候。
“你還嗎?”
“忙得四腳朝天!”她笑笑:“我聽說了你的事情,你這樣優(yōu)秀的女人,你先生都不珍惜,真正是他的損失,你千萬不要難過!”
我苦笑,果然,一同人聯系,立即有人沖上前表同情,生怕你不知道此事已路人皆知。
可是,如今為著生計,只有與她寒暄。
“做廣告這一行,有幾個家庭是健全的?”我自嘲敷衍過去。
“你能給我說說唯尚廣告嗎?”我同她閑話幾句后,把話題拉回去。
“本土公司里,算很不錯的!”她說。
“能說詳細點嗎?”
“有什么事嗎?”她立即敏感地問。
“他們有個總監(jiān)的空缺,我想去試試!”我猶豫一下,說了實話。
這個行業(yè)是通的,若我真去了,不出三天,她也會知道!
“你去唯尚?以你的資歷和能力,怎么會去屈就那種小公司?”茜茜夸張地敲出一串驚嘆號!
“想換換環(huán)境!沒那么忙,生活悠閑一點!”我說。
“哦,可是也太委屈你了!”茜茜說:“唯尚在本土公司里也并不出色。只是他們的大老板與政府關系良好,所以也有幾個固定客戶。可是,管理和創(chuàng)意水平、觀念都比較落后,現在正急于創(chuàng)出新局面。但如果你去了,保證一年之內,大大改善!”她一邊說,一邊不忘拍我馬屁。
我明知道她奉承我,但依然覺得心里十分舒坦。
就這樣一點點成績,拼了命才換來,自然所有好聽的話,都巴不得全盤接受。
然后,茜茜又告訴了我許多關于唯尚的信息,包括人事,老板的個人狀況,以及公司更詳細的背景。
根據她的介紹,我又重新調整了自己的簡歷、作品,然后做了一個關于未來工作設想的PPT。
做足了功課,我才安心去睡覺。
翌日,仔細將自己裝扮了一番才肯出門。
公司在繁華的商業(yè)地段,自25樓看下去,風景不錯。
我同前臺小姐說,約了孔金諸。
她立即說:“是江小姐嗎?”
我點點頭。
她趕緊站起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我們陳總和孔總已經在辦公室等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替我?guī)罚粫r回身對我微笑。
我知道,一定是老板特意囑咐過,所以她招呼特別周到。
我心下覺得十分舒坦,看來老板十分重視這次面試,生怕怠慢了我!
我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定下來。
是,婚姻失敗的人,并不代表工作能力同樣失敗。
我一走進門,孔金諸和另外一名中年男子,立即站起來對我頷首。
我笑笑,站定。
孔金諸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我跟前,同我握手,顯然他有些激動:“沒想到,你真來了!”
我笑:“我真來了!”
孔金諸略微一側身子,同我介紹:“這是公司老板陳守翰!”
陳總對我伸出手:“很高興你能來!昨天晚上,老孔就特地到我家來,同我說遇到你的事情。看來我們真的是有緣分啊!”
“但愿有機會能合作吧!”我也客氣得說。
我明白,唯尚只是家小公司,同我之前的東家相比,實在太小菜一碟了。
和我資歷相同的人,是不屑再進這種公司的。
因此他們格外重視我。
然后,大家客套寒暄幾句,我拿出筆記本,開始給他們看我的履歷和作品。
我偷偷觀察他們的臉色,發(fā)現他們看得很專注,而且很為我的資歷和作品所打動。
如果之前,他們看中的是我以前公司的名氣和招牌,這一刻,他們應該是被我的能力所折服了。
特別是孔金諸,到底年輕些,沉不住氣,臉上有種掩飾不住的喜出望外。
最后,我把我事先做好的PPT拿出來,一一向他們介紹“唯尚”目前的狀況、創(chuàng)意部門的弱勢、缺點,革新策略,以及預期目標等等。
他們沒想到我會有這樣詳細的報告和計劃,完全被我震住了。
“你怎么對我們公司如此了解?”憋了半天,孔金諸忍不住問。
我微微笑著說:“這個行業(yè),沒有什么是秘密!”
“江小姐——”陳總頓一頓,仿佛在考慮措辭。
我自信滿滿看著他們。
“沒想到,你做事這樣認真!”陳總說。
“這個世上,沒有不認真就能做好的事情。”我笑起來:“我說了大半天,現在輪到你們說了!”
陳總和孔金諸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陳總說:“江小姐,我和老孔出去一下,你等等我們!”
“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先離開,有什么安排,你們再聯系我吧!”我站起來。
我知道,他們大概沒想到,我對這份工作會這樣有誠意,做了這樣多功課。
而且,我的能力和資歷也比他們想象的高出許多,所以他們需要商量一下,給我安排一個什么職位合適。
“不,不!很快就好!你等我們!”陳總連忙安撫我坐下。
我笑笑,安靜坐下來等待。
陳總和孔金諸立即走出門。
過了好久,倆個人才走進來。
陳總親自同我說:“江小姐,我們有個問題想先問你!”
“好的!”我說,不管他拋什么問題來,我都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開誠布公地說一句,江小姐這樣的能力,來我們公司,確實委屈了!”陳總緩緩說。
我心一涼,恐怕我的資歷嚇到他們了,下一句話該不是:我們這么小的廟,請不起你這樣大的菩薩?
他繼續(xù)說:“我看江小姐,做事情很認真,也很有誠意。所以我唐突問一句,你為何不愿意在以前的公司繼續(xù)呆了?或者,你可以去其他的4A公司啊?”
我愣了一下,原來他是擔心這個,我想一想說:“4A公司本身實力已經很好,所以做出好的創(chuàng)意,擁有知名的客戶很正常。但是,如果我能幫助你們,擁有大公司的創(chuàng)造力,取得好的獎項,贏得更多有實力的客戶,成就感應該更高!”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是離婚失意,對自己喪失信心,急需工作轉移自己注意力,兼且現在年底工作不好找,而4A圈子太忙碌,工作強度太大,不適合整理我的心態(tài)和低落情緒!
陳總想一想,臉露喜色:“我們公司正好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的職位空著,江小姐愿意來屈就嗎?”
我明白,他們準備讓現在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讓位。
我心下一喜,但仍舊不露聲色,含蓄地回答:“我們來談其他事宜吧!”
陳總立即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公司小,但是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為你提供優(yōu)越的環(huán)境!”
然后,孔金諸說了他們給我的年薪和年底分紅:“不能和你以前的薪水比,但不會差太遠!”
我立即明白,剛才他們出去,想必也是立即打通關系,也許聯系到我之前公司的同事,知道了我的身價!
這個行業(yè),真的沒有什么是秘密啊!
雖然確實沒有以前薪水高,可是只要我做得好,年底分紅也很可觀。
這種公司給一個總監(jiān)開這樣的薪水,他們也確實很有誠意。
我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生計問題完全得到解決,生活質量也絲毫不會下降了。
但我仍舊保持鎮(zhèn)定:“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陳總和孔金諸,都松一口氣,不由自主對看一眼。
想必,他們之前擔心我獅子大開口。
然后,陳總和孔金諸又與我談了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不知不覺便聊到中午。
他們又特地請我去吃了一頓大餐,大家談得都很愉快!
他們迫不及待希望我過去工作,我也答應明天一早便去上工。
在以前的公司,我不過是稍微大點的螺絲釘。
可是,到了這里,我忽然被人捧得很高,變得很重要。
我虛榮心得到空前滿足。
換了以前,我會立即雀躍打電話與旭生慶祝。
可是現在……
再開心,連個分享的人都沒有了!
我心內有些空落落的,旋即打電話給子晴約她到“浮生”晚餐!
一定要同她痛飲幾杯,這次全靠她歪打正著,替我找到這樣稱心如意的工作。
電話里她聲音有氣無力,頗有些心不在焉。
也許她第一天上班,不太適應吧。
我提前到浮生等子晴。
一坐下,孫晉州便走過來:“你昨晚怎么沒來?”
“昨晚有事!”我說:“不過,今天有好消息宣布,我找到工作了!”
“那值得慶祝!”孫晉州說“今天算我請客!”
“好啊!”我不客氣地歡呼:“告訴小馬,所有帳都記你頭上!”
“沒問題!”孫晉州立即招呼小馬,今天晚上我所有消費都免單。
我說:“我有工作了,以后可以在你這里肆無忌憚地消費了!”
“你有工作了,以后不一定有時間來了!”孫晉州忽然有點悻悻地:“又少了個聊天的好對象!”
“怎么會?”我說:“會常來騷擾你的!”
孫晉州溫和地笑笑:“但愿你工作不要太忙!”
“不會!”我信誓旦旦地說。
但心里明白,做廣告的,怎么可能有不忙的!
很快,子晴也來了。
“今天,隨便吃!老板請客!”我高興地對子晴說。
可是,子晴明顯心不在焉,只“嗯”了一聲。
換了以前,她早忍不住八卦地盤問我了。
“你心情不太好?”我關心地問。
“挺好啊!”她掩飾著。
“可是工作上有煩心的事情?”我繼續(xù)追問。
“沒有,就那樣!”子晴說:“只是沒想到,國內醫(yī)患關系更加緊張了!病人對醫(yī)生一點信任感都沒有!每個病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滿警惕,隨便開支止癢的膏藥,都仿佛我在給他們下毒!”
“你剛從英國回來,不適應是正常的!”我安慰她。
“沒什么,很快就習慣了!”子晴說:“我又不是沒在國內當過醫(yī)生!你那邊情況如何?去小公司會不會覺得委屈?”
“恰好相反!”我興致勃勃向子晴描述我去面試的經過。
子晴雖然望著我,可是卻像尊金塑泥菩薩,有形無神,飯后更是捧著酒杯,白開水般灌下去。
“汪子晴,其實,朋友的私事,我是無權過問的。可是,我自問自己不僅把你當作老友,把你當成親人。任何煩惱、困惑,你大可直言不諱!”我心知她有異樣。
“紹宜——”子晴目光微妙閃動,猶豫片刻,自靈魂深處呻吟出聲:“我今天,遇到一個人!”
我的心立即涼了半截,能讓子晴這樣失魂落魄的,只有一個人!
“我看到莫運年了!”子晴喝下一大杯酒,閉上眼睛仿佛只有這樣,她才有勇氣說出這個名字。
果然!
“那又怎么樣?”我屏住氣:“你們已經離婚6年了!你自己也說,很多事情都過去了!”
子晴睜開眼睛,怔怔望著酒杯:“是的,我也以為過去了。可是,當我看到他的剎那,我才明白,雖然隔了大半個地球,8000多公里的距離和2000多個日夜,我對他的感情仍舊停留在6年前,最濃烈的時刻!”
我倒吸口氣,我就知道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淪為過去式。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其實一直暗地洶涌。
子晴仰起頭,面色灰敗,喉中發(fā)出悲鳴:“紹宜,我想我是沒救了!”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神情凄楚,仿佛一只落單的大雁,被利箭射中,狠狠自天空墜下,生死一線之間,絕望地望著越飛越遠的伙伴。
“子晴!”我太清楚六年前,汪子晴與莫運年那一段慘烈的婚姻。
若非子晴的父母毅然將她送到英國,此刻世上已沒有汪子晴這個人了。
太炙烈的感情是會燒死人的!
回憶最是殘忍,但比回憶更殘忍的是,你需要面對它。
“紹宜——”子晴的手微微顫動,像一名身患帕金森綜合癥的垂垂老嫗,每個細胞都控制不住地戰(zhàn)栗。
我替她斟滿酒,她急急搶過酒杯,抑制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
“跟我說說,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我坐到她身邊,摟住她。
她闔上眼睛,眼淚自她眼縫滾落,像已經愈合的傷口,又從內部發(fā)炎化膿,不斷滲出淡黃的液體。
她的敘述很慢,聲音很輕,連呼吸都控制得極淺,仿佛一有風吹草動,她的心臟便會“砰”地一聲炸開。
看得出她在極力抑制自己,可是那些澎湃的情緒卻流瀉得滿屋都是,連我也被席卷進那個清冷的早晨。
我仿佛聞到冬日陰潮的土腥味,一輛蒙滿浮塵的出租車,停在醫(yī)院門口,一只穿著六寸高跟鞋薄絲襪的美腿,斜斜伸出來,然后是另一只。
接著,窈窈窕窕的汪子晴,裹在單薄的風衣里,無限風流地站在冬日清冷的空氣里。
她意氣風發(fā)地左右環(huán)顧一下,好看清日后她將出沒的地段。
然而,她飽滿愉悅的情緒,只維持了這短短一瞬。
在她眼尾余光一掃之際,她整個人都僵硬、繃緊、石化,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每一寸都劍拔弩張,卻又無力施展……仿佛她剛剛瞥見的,是傳說中的蛇發(fā)女巫美杜莎。
而那名美杜莎,卻是一個男人。
他穿深灰色西裝,白襯衫的領子隨意翻出,襯衫的衣袖也恰到好處地露一小段,另一只手拎著一只英倫風的公事包,瀟灑地與同伴邊走邊閑話,步態(tài)從容,身姿挺拔,可偏偏眉梢眼角略微流露一絲漫不經心。仿佛他的心,隨時都在這里,又仿佛隨時有更美妙的去處。
隔了一條街看過去,莫運年依然同六年前一樣英俊。不,應該說,六年后的莫運年,將生活駕馭得更純熟,更得心應手,也更具魅力。
原以為已經將自己武裝到牙齒的王子晴,在獨自強悍了六年以后,再一次一敗涂地。
她無助地發(fā)現,此刻她已經嚇傻了,她高傲的膝蓋,軟得快支撐不住她的情感。六年來,潛伏在她體內的,關于他的回憶,在這一刻排山倒海地壓垮了她。
她不敢動,生怕一動,他便會發(fā)現她。
可是,她心里卻有一把欲望,在瞬間長成蒼天大樹,瘋狂地推促著她,推促著她去擁抱他,去撫觸他、去再次同他糾纏成一體。
她需要調動全部的抑制力才能站定在該處,那一刻,她所有力氣都流瀉到了腳底,變成根深深扎進了地底,直到他消失在遠處一棟大樓里,她還站在那里,一寸也移動不了。
如同他們過往的情感關系重現,他對她渾然不覺;而她,卻已深陷其中。
她站在醫(yī)院門口,猶如站在夢中。
她猶自不敢相信,她本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見的人,卻在觸手可及之處。只要她一揚聲,一抬手,他便會轉過頭,看著她。
獨立新女性汪子晴在這一刻,仿佛乘坐時光機,又回到了她怯懦脆弱的青年時代。
她看見當年她跪在地上,苦苦央求父母帶她離開,并對每一個愛她的人發(fā)誓,永生永世不再見這個男人。
六年來,無數個清晨,她對自己說,她已獲救贖,她的新生命將不再與他有任何羈絆。
可是此刻,她的每個細胞、每寸肌膚、每次呼吸、每種知覺都在嘲笑她。
她清醒地發(fā)現,她的理智控制得住她的身體,可是她的感情,卻早就背叛了她。
他是她生命中無法拆除的一根手術縫合線,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輕輕一抽,她所有傷口便會炸開,血淋淋的過往與腐臭的欲望,便全都爆裂出來。
此刻,我仿佛看見有淤紅的血,順著她捂住胸口的手,嘩啦啦往下流淌。
而我,只能抱緊她,反復說著蒼白的告誡:“子晴,遠離他。不要再讓他控制你的生活。”
“紹宜,今天一整天,你知道我是怎么過的嗎?”子晴反手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冰涼,可是眸子卻像燃著火一樣狂熱:“不管我做什么,吃飯、工作、休息、同人說話,我腦子里定格的都是他。他生氣的樣子、微笑的樣子、發(fā)怒的樣子、說話的樣子……鋪天蓋地、密密實實將我包圍,我快透不過氣了!”。
“子晴——”我拽進她的手,我仿佛看見她又墮入魔道。
“他是個魔鬼!過了這么多年,他仍舊牢牢鉆在我心里,鉗制住我。我只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啊!六年的堅韌,卻抵不過那一眼的悸動。”子晴恐懼地說:“我會遠離他的!”
“對,你想想珊珊,你還有珊珊,你千萬不要重蹈覆轍!”我竭力引她入正途:“你并不愛他了。他對于你來說,只是一場災難,而你今日所有的反應,并非你還留戀,而只是劫后余生的后遺癥。只要不再去災難現場,再花一些時日,你一定可以痊愈。”
子晴點點頭,雙目又開始重新聚攏焦點。
“紹宜,說出來好多了!我覺得我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她沖我擠出一個笑容:“剛才,太失態(tài)了。我也許是突然看到他,受了刺激!”
接下來,子晴仿佛恢復正常,又能和我繼續(xù)說笑。
但我卻知道,爆裂的傷口,要重新愈合,需要很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