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溪怎么會是德寧公主?
不對,德寧公主是圣上為了一個姓常的女官而封的!
常女官!
姓常!
他記得,那戶人家是姓常!
他去找過小洛溪的。他遠遠地偷看過她,小姑娘每天過得很幸福,她的姐姐也很溺愛她。
可是不久,常老爺犯了事,全家老小都被流放到寧海。
等他知道消息的時候,那座宅子已經易主了。他太小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從此以后,就全然失去了小洛溪的音訊。
沒想到再次見到她,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在她和余繼春的喜宴上。
是的。不管過了多少年,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在鳳冠霞帔的襯托下,小臉紅艷艷的,眸光流轉間,一如小時候的靈動可愛,一點點蔓延開來的羞澀消失在了余繼春重新蓋上的蓋頭下。
怎么會這樣?
他覺得有人在用力抓緊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呼吸,讓他痛苦不堪,讓他不敢再看這樣的常洛溪。
今晚過后,她就是余繼春的妻!
不是他的!
不是……
當!當!當!
文載舟被這鐘聲從睡夢中驚醒,渾身是汗,鐘聲一陣一陣,余音繞梁,這是,千音鐘!
他一驚,般若出大事了!
這是喪鐘!
圣母皇太后鳳凰兒!
莫不是她已經……
是了,唯有她一人,在般若,只得她一人!
想到這里,文載舟下了地,穿好鞋,整理完畢,朝北而拜,三拜九叩首,口中念念有詞:“愿般若真神為她指明方向,愿我們的信仰能為她點亮前路,愿她此行直上花海,直至天空之上,愿她不再因世間萬物而遭受苦難,愿我們能為她抹去眉間最后一絲悲傷,愿她此后平安喜樂。”
而后院低矮的院墻下,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鷹鷲從高空俯沖而下,停在了院墻內的石桌上,一個面相平和的婦人走近了石桌,一把從那只鷹鷲的腳上取出一個封了火漆的竹筒,那上頭雕刻著三朵紅色火焰花,這就意味著,動用了最高等級的急件路線。
婦人手握竹筒,急忙回屋,將竹筒遞給了正靠坐在榻上看書的魁梧大漢,“老宋!一級急報!”
魁梧大漢是宋奎,是這婦人的丈夫,他放下了手上的書,接過了竹筒,打開了火漆封印,從里頭抽出了一卷紙,打開看了一會兒,臉色嚴肅,朝婦人擺了擺手,“中午你自己先吃了,我去文大人那里。”
“好,那你去吧!”婦人習以為常。男人有時候事情商量下來是沒個準信兒的。
宋奎套了件衣裳,往文載舟住的地方去了。一路過去,正好碰見文管事,便同他一道兒進了內書房,文管事上前敲了敲門,“大人,您醒了嗎?”
“進來吧!”
文載舟此時正在書案上揮毫撒墨,自那陣鐘聲過后,他這歲寒三友就總是畫不好,到底還是受了些許影響。
“老宋,你過來看看,我今天這竹子畫得怎么樣?”
宋奎笑著上前去,文管事見他們二人已經探討起竹子來,便順手帶上門退了出去,在外頭候著。
“大人,今天接到北邊一級急報。般若圣母皇太后鳳凰兒,殯天了。剛剛那鐘聲可是出自般若梵音寺的千音鐘?”
“嗯。”說到這個,文載舟擱下了筆,雙手背至身后,踱步到了窗邊,他看著十一月里的院子,只有一棵香樟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滿院荒涼,“今年似乎不冷。”
“可不是?這天兒也是越發奇怪起來!去年這會兒已經白雪皚皚,這不,幾步路的功夫,我件薄衫就可出門了。”
“大靖都不冷,般若那邊,極北之地定是酷熱難當!”文載舟心里暗自嘆了口氣,圣后一走,留下小皇帝鳳止戈,小皇帝如今只有十七,她必然會為小皇帝留下顧命大臣,明的暗的,都會有。
甘霖計劃!當年那場沙暴也不知到底還剩下多少人?
如果有,那些活著的人里面,又有多少對般若一如既往的忠誠!
他們是分開被先生教導的,彼此互不相識。當時先生已經六旬多,如今只怕也不在了。
也不知……
“大人,除了這個,聽說,那位大人,般若圣后的友人,那位聞人先生,離開了圣都烏托邦!”
聞人銘?他離開了烏托邦?
“可知去了哪里?”
“我們的人傳來的消息,聞人離都,不知去向。”
“還一個,這黃知芳,真是只老狐貍。他答應了咱們,卻提出這么個苛刻的條件。咱們是不是……”
“呵呵。他黃知芳能坐上吏部一把手的位置,怎么會沒有點頭腦?不過,他有張良計,咱們也有過墻梯。只要他能把吳皇哄到延東陵,中都軍就有辦法讓他有來無回。西邊,我倒不擔心。”
“大人這么說也有道理。般若那邊向來與大靖秋毫無犯,大人您為何會把般若放在心上?”
聽到這話,文載舟微微思忖片刻,這才道:“越是清靜無為,平靜無波,將來只怕會掀起更大的風浪。一個不慎,別說大靖,就是你我,也難逃出生天。”
宋奎實在不解,是的,就他這些年接觸到的情報,般若近十年來,有許多人在大靖各地行商。香料藥材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
般若人向來奉行獨善其身,并沒有在行商過程中與大靖人發生過多的糾紛。
“說到黃知芳,我昨天同老吳在外頭叫了一桌席面,在老吳府上,死磨硬泡地讓他把酒窖里那瓶三十年的陳釀拿出來喝,酒過三巡后,老吳偷偷摸摸地同我說,說他家黃大人,讓他偷偷地問我,說文大人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被他這么一問,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和他多聊了幾句,問他,黃大人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文載舟聽著,又看了看宋奎古古怪怪的臉色,心下頓時覺得,這里頭或許有些連老宋都不知道的古怪。
“沒事,你說說!”
“我這也是,也是道聽途說。道聽途說來著。嘿嘿。”原本支支吾吾的宋奎有了文載舟這句話,心下頓時不再猶豫,“老吳說了,黃大人他就是偶然,偶然的情況下,看到靖江書局一本買得特別好的書,出自西窗先生之手。
黃大人琢磨著,您不正是狀元出身嗎?這文章寫得好不是很正常嗎?您的表字不正是西窗嗎?
出個書也很正常,只是那書……咳咳,所以他就讓老吳問問,您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