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銘低低嘆息了一聲，她還是走了！
“先生，圣后娘娘死了嗎？”小姑娘極為不安地問道，她不相信，像圣后娘娘那么好的人，怎么會死？
嬤嬤說過，千音鐘一旦敲響，就是有人殯天了。
她問過嬤嬤，殯天是什么意思？
嬤嬤說了，殯天就是人通過死亡離開塵世，這世間往后再無此人了。
不過，只有圣人才能用殯天，她們是老百姓，就是死了，便埋了。化作一把塵土，一陣風吹來，就什么都沒了。
所謂，生不帶來，死亦不帶去。
聞人銘卻是像一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也不動。
他離開烏托邦的時候，替她摸過脈象，不是僅憑他的醫術可以挽回的，這些年她為了般若勞心勞力，再加上，大漠環境惡劣，早就傷了根本，這其實是大多數人都會迎來的一個人生最后一道關卡。
只是為何，此時自己心里這么古怪？
一想到此天地間再無鳳凰兒此人，他為何如同口中嚼了般若大漠隨處可見的苦膽草一般，苦澀難耐，這心里也像破了道口子似的，明明般若十一月還是炎熱的天氣，心口這里卻是灌滿了冷風……
“囡囡，你快回來！”一個年邁蒼老的聲音從他們身后響起，聞人銘回頭望去，是一個他不認識的老婦人，拄著一支經年累月風吹沙打的木棍，那是一只充當拐杖用的木棍。老婦人身上雖是沒有什么鈴鐺配飾，可整個人看上去卻是極為整潔的。
當聞人銘看到她緊閉的眼睛時，原來是她！
一旁在側的小姑娘卻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立即撲到正迎面走來的老婦人懷里，“嬤嬤”“嬤嬤”地叫個不停。聲音里滿是不安，想要通過這個方式傳達給老婦人。
老婦人輕輕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心，“囡囡，不要怕。不要怕。咱們得趕緊啟程，必須趕往圣都烏托邦，去為圣后娘娘祈禱！”
老婦人說完又望著聞人銘的方向，“先生不是般若人吧！”
聞人銘一驚，眼前的老婦人，眼瞎卻心不瞎，“是的。”
“只是您為何會……”
“呵呵，”老婦人笑道，“先生且看看這什剎城中的百姓……”
聞人銘聽她這么一說，這才恍然大悟，是啊，放眼望去，自打千音鐘鐘聲一響，城中百姓無不朝北而拜，三拜九叩首，口中念念有詞，聞人銘知道，那是般若圣經的開篇，每個般若孩童自小就被要求背誦下來的禱告語。
他記得，當年那個小姑娘就是這樣，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大漠，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廣闊而昏黃的天地間，對著一個因為缺水而死亡在行路上的旅人，念念有詞道：“愿般若真神為他指明方向，愿我們的信仰能為他點亮前路，愿他此行直上花海，直至天空之上，愿他不再因世間萬物而遭受苦難，愿我們能為他抹去眉間最后一絲悲傷，愿他此后一生平安喜樂。”
與此同時，吳都，吏部尚書黃知芳正和兵部尚書杜磊斯在尚書府書房內議事。
黃知芳對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交代了一些事，才說道，“你就這么和娘娘說，她自會明白。好了，出去吧！”
“你確定要這樣做？”
待到黑衣人出去后，一旁的兵部尚書杜磊斯卻是一臉挫敗和不甘地問道。
“不是我要這么做，這是吳地的宿命，姬尤發在前線越是勇猛殺敵，咱們就越被動。左右不過加快了吳地滅亡進程罷了。對咱們并非是壞事。你不要忘了，咱們是來干嘛的！”
“還有，你不要忘了你的使命，你不是吳地人，你是般若人。不要忘了你對般若真神的起誓和忠誠！”
“我自是不會忘了在般若真神面前許下的重誓。”
黃知芳看著這個同自己一塊長大，一起被選中，滿懷壯志來到吳地，經歷了很多苦難的伙伴，看著他一天天地因為吳地百姓所受的苦難而忘卻了自己原本目標的伙伴，心里不禁感慨，到底還有多少人像他這樣，還堅持著初衷走在這條光耀般若的路上，究竟他這么做是對的，還是他們這么做是對的？
可是沒過一會兒，他卻又堅定地對自己說，如果我的手上沒有沾滿鮮血，又如何對般若證明我的忠誠吶？
就在此時，一陣鐘聲響起，黃知芳和杜磊斯先是一愣，后是一驚，兩人齊齊向著北邊圣都烏托邦的方向跪了下去，同樣的三拜九叩首，念念有詞，“愿般若真神為她指明方向，愿我們的信仰能為她點亮前路，愿她此行直上花海，直至天空之上，愿她不再因世間萬物而遭受苦難，愿我們能為她抹去眉間最后一絲悲傷，愿她此后平安喜樂。”
與此同時，在大靖，川渝九曲溪的一條小巷里，一個文人模樣的中年人也做出了這樣的舉動，朝北而拜，三拜九叩首，念念有詞，“愿般若真神為她指明方向，愿我們的信仰能為她點亮前路，愿她此行直上花海，直至天空之上，愿她不再因世間萬物而遭受苦難，愿我們能為她抹去眉間最后一絲悲傷，愿她此后平安喜樂。”
像這樣的人，這樣的祈禱詞，像這樣的有著奇異舉動的人有很多，行走在大靖的游俠，有山間的隱士，有屠夫，有武將，有考生，有官差，有夫人，有刺客，有文臣……
就像此刻大靖皇宮，千音鐘鐘聲一起，靖康帝就召見了欽天監一位老大人。
正如他同靖康帝說的那般，“般若圣后鳳凰兒殯天，圣孫鳳止戈作為新圣君，新舊帝星交替……”
靖康帝嘆了一口氣，他這一生就聽過兩回千音鐘敲響，上回的千音鐘是鳳凰兒親自敲響的，這回卻是為她敲響的。
就連鳳凰兒也走了……
自己也老了！
而后宮里一位素來不與人來往的嬪妃宮中，她卻也如同黃知芳一般，在聽到鐘聲的那一刻，沉默地朝北而拜，三拜九叩首，念起了前人念過，后人也即將念著的祈禱詞，“愿般若真神為她指明方向，愿我們的信仰能為她點亮前路，愿她此行直上花海，直至天空之上，愿她不再因世間萬物而遭受苦難，愿我們能為她抹去眉間最后一絲悲傷，愿她此后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