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吃屎,成就了霸業,比如勾踐;有人吃屎,遺臭萬年,比如壞蛋。
——《朱世寶座右銘》
大姨媽追進來,用一種很輕柔很奇怪的聲音呼喚我:“辣椒……”
“嗯?”
“有沒有潛規則?”
“什么潛規則?”我像熱鍋上的螞蟻,頭發卻怎么也梳理不順。
“那老頭子為什么這樣體貼啊?他每天都像幼兒園阿姨一樣接送你嗎?”
“老大,你想哪去了?我們是純潔的同事友誼。我不虐待他,就是對他最大的憐憫。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形狀的糞,他……”
“咦,好惡心。你能不能文明一點?”大姨媽用手在鼻子前面扇動著。
我繼續收拾自己。嘩,頭發終于梳順了,柔潤光滑,很漂亮。等等……我盯著鏡子,左看右看,突然出手,用力抓了抓頭頂。
“哎,你瘋了!”姨媽眼睜睜看我把剛剛梳好的頭發弄成了一堆亂草。
“雞窩頭是吧?雞窩頭是吧?雞窩頭!雞窩頭!”我對著鏡中人發狠。
“又有哪根筋搭錯了。你這樣發展下去,我真是很擔心你的未來。”大姨媽幽幽嘆息一聲,“能不能扮個淑女型啊?”
“姨媽,人活一輩子不是給別人看的,自己活得痛快就行。比如我,想梳頭就梳了,想弄亂就弄了,我就頂著雞窩頭,我看他們敢放半個屁!”
門鈴一響,狼外婆終于來了。
“姨媽,你坐著,面容最好兇惡一點。”我按住大姨媽的肩膀。
“兇惡……我好久沒兇惡過了……”大姨媽喃喃自語。
我走到門邊,先瞅了一眼可視對講機。朱世寶西裝革履,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青白色的屏幕,把他的臉略微拉長,像一張驢臉。
我打開門。朱世寶倒退幾步,差點從樓梯滾下去。
“你?”朱世寶的眼珠鼓出來。
“沒見過穿睡衣的女人嗎?”我雙手叉腰。
朱世寶上下打量我,視線最終落到我的雞窩頭上,似乎想發表什么言論,又忍住了。
“快收拾一下,我們去機場接一位客戶。”他嚴肅地說。
“接客?干嘛我去?”我橫在門邊,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
“那是你們企劃二組的選題,XX保暖衣,你是組長,方案也是你訂的,你當然要去了。”朱世寶提高語調,“廠方來的是宣傳部主任,這可是一筆大單子。”
“怎么不提前打招呼?”我急眼了,“我這樣子……”
“孫主任原本要去東湖參加洽談會,臨時改了行程,我也剛剛接到通知。本來也沒什么事嘛,可你偏要說大姨媽來了——”
“別站在門口呀,有什么話進來說嘛。”身后飄來關切的聲音。
我一翻白眼,氣咻咻地說:“我們家的規矩,進門要帶禮的。”我打開房門。
自從搬家以后,朱世寶這是第二次進來。上次是一堆同事恭賀喬遷,每個人都帶了禮物。
大姨媽端坐在沙發上。朱世寶微微一怔,看看大姨媽,又看看我:“辣椒,你妹妹看著比你成熟啊。”他一臉詭詐的笑容。
我真恨不得抽爛他那張臭驢臉。不過同時也說明了,這混蛋拉什么屎,我全都有譜。
大姨媽聽見了,顯得喜不自勝,早忘了我那條關于“兇惡”的建議,快步走過來:“哎呀,這不是世寶嗎?”
“您好。”朱世寶很謙遜地鞠躬。
“我是辣椒的姨媽,也可以稱我‘辣姨媽’。”
“辣姨媽好。”朱世寶再鞠一躬。
“長成又高又壯的小伙子了。”大姨媽走過來,狠狠掐了朱世寶的臉蛋一下。
朱世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辣椒小時候,你們兩家樓前樓后,你是小名人嘛。”大姨媽高興地說。
“我?小名人?”朱世寶摸了摸剛才被掐的地方,滿懷憧憬地望著大姨媽。
“是啊,被瘋狗咬過的孩子。每次我去辣椒家,辣椒臨睡前都要跟我講一遍,早上起床前,再講一遍。整整講了一個學期。那時候我還想呢,這是哪個倒霉孩子!”
我已經樂得翻倒在沙發后面,滿地打滾——找牙,找發卡,找星星。
“來來,小寶,坐下說話,我去給你沏茶,”大姨媽走到沙發后面,踹了我一腳,“客人到了,快起來。”
“干什么?又讓我接客?”我捂著肚子,好不容易爬起來,雞窩頭已經變成了鳳翅滿天飛。
“哦對了,小寶,你們經理沒上來嗎?”大姨媽一邊取茶葉,一邊問。
“經理?”朱世寶搔了搔頭。
“經理要來接辣椒上班,怎么不親自上來,讓你這個司機代理啊?”大姨媽擺好茶具,“不會是心里有鬼吧?”大姨媽瞪著朱世寶,“既然辣椒和你在一個公司,你們又是從小的朋友,你要多照顧她。明白嗎?”
我推了推大姨媽的胳膊:“這位就是經理。”
“啊?”大姨媽好奇地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們經理是個老頭子啊,怎么縮水了?”
我昏倒:“我什么時候說老頭子?你自己又亂想。”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樣,小寶是自己人,以后要多多幫助辣椒,”大姨媽沏了三杯茶,“有女朋友沒?”
朱世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踩了姨媽一腳。老大,這種隱私問題,怎么見一個問一個!
大姨媽毫不知覺:“我認識的人多,家庭狀況也都不錯,哪天我給你介紹一個女孩。”
“謝謝阿姨。”朱世寶應付著,看了看表,焦急地站起身,“我們得走,飛機就快到了。”
我不敢再耽誤,光速奔進臥室,翻出幾件衣服。
聽到外面,大姨媽還在和朱世寶說話:“小寶,辣椒的脾氣你應該了解,肯定在公司得罪不少人,拜托你了,一定要幫她。”
“放心吧阿姨,我一直當辣椒是妹妹的。”
“嗯,這就對了。你們倆真像兄妹。”大姨媽深刻地指出。
我服了大姨媽,真是老奸巨猾!
我當然明白大姨媽的心思。她不想朱世寶吃了我這窩邊草,更不想我被朱世寶豬拱白菜、牛嚼牡丹。
其實大姨媽真是多慮了。我就是摳瞎了雙眼,都不可能踩到朱世寶的蹄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