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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寄宿學校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突然得叫我措手不及。開頭的一整個月,我都聽不明白上課講些什么。第二個月,我總算聽明白了,但是回答不出問題。我一門心思讀書,時間飛逝而去,同時也發現了一個新鮮玩意兒--學校圖書館有一間電腦房可以上網。于是,我和周君彥開始用這種新方式聯系。我們每天通信,我告訴他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他也告訴我上海的事情。但是,歷史可以證明,他并沒有告訴我所有的事。那個時候,我英文講得很不好,卻沒有變成那種縮在角落里一言不發的怪物。我和同學的關系處得還算不錯,可能是因為我既不內向也不扭捏,多數球類項目都玩得很好,也可能只是因為我很瘦。整個學期,我的室友和同班的一幫女生始終處于減肥中,用的方法絕對能叫她們的父母和醫生吐血。概括起來就是少吃多吐,有段時間,甚至還商量著要逃去墨西哥做胃袋結扎手術。她們恨自己的食欲,羨慕我不到一百磅重,也因此愛屋及烏,喜歡上了我。秋天很快過去了。

幾個月里面,我的英文進步了不少,其他科目原本都有些概念,考試及格應該都不成問題,除了概率和微積分。不知道為什么私立高中好像都會教這個,常識里面應該是大學的課程才對。林晰隔個一兩個禮拜就會打電話給我,每次都不會超過兩分鐘,問問我書念得怎么樣?有沒有生病?一開始我有點意外他居然還記得我,心里卻很感激總算有個人會時不時地想起我來,慢慢地,這種兩分鐘的簡單問答就仿佛變成一種習慣了。圣誕節假期之前,他來看了我一次,開車帶我去幾英里外的中餐館吃飯,一路上還是那些老問題:書念得好不好?有沒有生病?電話卡有沒有用完?還有,什么時候放假?我一一回答,半真半假地嘲笑他:“你好像我爸爸啊。”他冷笑了一下,說:“噢喲,謝謝你,不用這么客氣了。”緊接著又問我,功課有沒有什么不懂的,什么時候考試?“概率和微積分不會做,一點也不懂。”我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書拿來。”“你會做嗎?”我鄙視地看他。

他沒理會我的懷疑,打開書,解釋了一下基本概念,又幫我做了幾道書后面的練習題。他講得很形象很好懂,我做出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我是學工科出身的,數學很好的。”他得意地說。“我還以為你是文盲呢。”我想也沒想就說出來了,結果頭上被打了一下。轉頭就忘了疼,又開始刨根問底,“那你后來怎么開始拍照片了呢?”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其實已經做好了他翻臉的思想準備,答案幾乎是肯定的:因為朱子悅。沒想到他依舊心平氣和,不慌不忙地告訴我,他大學畢業之后申請了一間法國的學校留學,但學的不是建筑而是油畫。后來發現養活不了自己,就開始在朱子悅的攝影工作室做事,再后來自己也拍起照片來了。“為什么要學油畫啊?”我覺得聽起來就很悶。“因為讓·巴普蒂斯特·柯羅。”他回答,“以后有機會我帶你去大都會博物館看他的作品。”我不在乎那個什么什么柯羅的畫,深吸了一口氣,壯著膽子問他:“那你和朱子悅怎么會在一起的?”“你媽媽真是大嘴巴,這些事情也講給你聽。”

他埋怨了一句,卻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因為她是那樣一個人,在我還沒想明白之前,我們就在一起了。”“怎么樣的人啊?”我追問。他想了一下,回答:“既丑又美,看不出年紀,難以抗拒。”說出這幾個詞的同時,有那么一瞬他的神情仿佛蒙上霧靄,讓人猜不透他究竟是傷感、留戀、還是釋然。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很快又擺出家長的樣子,正色道:“到此結束,不許再問為什么了。”那個冬天的下午陽光溫暖,我們在學校附近的樹林和草地里散步。作為他回答問題的報答,我給他聽我最喜歡的唱片,最多的是雪瑞爾·克魯和葆拉·寇爾的專輯。他擺弄著那些充滿搖滾味道的灰黑色封套,說:“你這樣的小女孩應該聽‘后街男孩’或者‘接招樂隊’,唱唱簡簡單單的小情歌。何苦聽這樣的女權主義歌曲,這些是給那些被甩過三次以上的女的聽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突然開始琢磨,為什么自己會早早地給自己的人生定下這樣堅硬和悲傷的基調。或許,就像他說的,“在我還沒想明白之前”,我已經成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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