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隨波沉浮,再入風(fēng)雨來
- 朝云暮雨
- 薇材
- 3312字
- 2018-06-26 17:40:58
且說清許入關(guān)的路上,被一群酒性起的強盜當作獵物追逐,幸而強盜醉了酒,手法不準,然而還是被一箭射穿了左肩,她一心想逃,包袱散落在地上也顧不上,身上只有隨身帶著的布熊,瑪瑙鏈子和短劍。
出了關(guān),傷口也急劇惡化了,她靜靜地倚著墻,看看蹲在墻邊的乞丐,自嘲地笑笑:“想不到會死得這么狼狽,這么痛苦。饑餓又不屑去乞討臟兮兮的食物,
清許索性閉上眼,昏昏沉沉睡著了,夢見湛藍湛藍的天空和無盡的草原,記憶,有漠也的畫面不斷回放。
在迷失森林里,離開的會再離開,遇見的會再離開。
吳寒從關(guān)外回來,一無所獲,疲勞之極,心想先在關(guān)塞附近休息一夜明早啟程。他騎著馬,風(fēng)塵仆仆,然而在這個荒涼的地方,在乞丐的眼里,他無疑是個財神爺,紛紛圍攏來。吳寒慷慨解囊時,瞧見墻角一個乞丐,紋絲不動,左肩紅了一塊,面前的碗里有個饅頭卻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抱膝坐著,血還在流。吳寒起了惻隱之心,下馬,放下一兩銀子在碗里,道:“看大夫去吧。”乞丐像是剛從夢里醒過來,漫慢睜開眼睛,道:“我不要。”吳寒驚了一下,她的臉盤雖然大了些,卻是因為瘦得頰骨突出。他不山分說,在眾人不解的眼光里抱起清許,躍上馬。
“店家,備好熱水。”吳寒小跑著上樓,進了客房------
清許醒來時,身子有些麻,傷口痛得麻木,呆滯的眼球轉(zhuǎn)了轉(zhuǎn),才證明自己還是活人,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注意到一個男子背對著她在銅盆里洗手,嘩嘩的水聲。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咬了咬嘴唇,幾乎又要在騰騰熱氣里閉上
眼。“你醒了。三盆血水,你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吳寒覺察到她細微的變化。清許,以為是個夢,笑著看著他,不說話。“你,不愿說也罷。你活過來了,是可幸的事,”吳寒喚醒她游離的思想。明明在熱水里,清許竟打了個冷顫,活著就必須面對。她低頭看著水霧,涌起一種深深的羞辱感。吳寒似乎能洞悉她的心理,依然是寥寥數(shù)言:“你傷好以后,我就娶你。”然而他錯了。清許笑得很苦澀,她搖搖頭,心想:過去回不去,我又不是傻瓜,真以為嫁了人就有了依托嗎?落魄似我,卻不需要施舍,開口道:“我嫁過人了。”吳寒沒想到她可以這么冷靜,復(fù)而拿來一套干凈衣裳,道:“其實,我知道,你方才昏迷的時候叫了好多聲音‘漠也’。即使你拒絕,我也不得不說。我們已經(jīng)隔了一個輪回,好容易才在一起,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下一個輪回。或許像以前一樣也好,我還是負責(zé)解開你的心結(jié),你愿意說的時候再告訴我。你瘦了。”他丟下衣服,走出去,輕輕關(guān)上門。清許滾燙的淚珠滑落,濺起小小的漣漪,她摸摸自己臉頰的骨頭:為什么他總是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
她叫他寒叔叔,他帶她回她的家鄉(xiāng)。
馬車一路顛簸,清許心如明鏡。
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已化為一坯黃土;她蹲下來,坐在地上,看著不遠處,發(fā)呆。吳寒沒去打擾她,遠遠地看著她。
“清許,清許——”聲音越來越近。吳寒看見有個女孩跑了過來,清許卻并不回頭:年少時常聽見別人叫她,其實不是,她的名字從來只是自己寫在紙上,與他人無關(guān)。與家人爭吵時,他們才會直呼其名。
“清許,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來者還在喘氣,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姐姐?”清許錯愕起身,一時間百感交集,“爹,娘------”“去看看他們吧,他們一直掛念著你,”清漣拉著她走。“可是——”清許迎上吳寒同樣疑惑的目光。“此事說來話長,”清漣娓娓道來,“我得到消息,有人想縱火,于是在郊外置辦了一座房子,以自己成親為由把父母騙了過來。”“后來,事情發(fā)生了嗎?”清許的表情并未因此放松。清漣點頭。倒是吳寒饒有興致地問清許:“你姐夫是誰?待會兒認識認識。”清許也笑道:“姐姐,是誰啊?”清漣道:“姐夫是假的,他是我一個朋友,現(xiàn)在也不在這兒。對了,這位怎么稱呼?”“和清許一樣,叫我寒叔叔吧,”吳寒道。清許扭頭,看見他眼睛里寂然的顏色,忽然難過起來,笑道:“姐姐,你要是叫‘寒叔叔’,那你該叫我‘姐姐’了。他是我夫君。”
從家里出來
“清許,你必須跟我北上一趟。”清許既是對她說,也是征詢吳寒的意見。吳寒道:“我們一道吧。”清許雖然克制著自己的依賴,心中還是覺得淡淡的安全感,木木地點點頭。
清漣單獨問吳寒:“為什么清許話越來越少?”吳寒回答:“她活得越來越自在,不會去說不必要的話。難道她以前話多的時候快樂嗎?”清漣開始是不解,然后道:“你比我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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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吳寒一拳砸過去,很是高興。云生笑著點點頭,然后探詢地看著清漣。清漣表情嚴肅,點頭,道:“小妹,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不再拐彎抹角,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本應(yīng)姓暮,隨母親,暮清許。你娘親,也就是我?guī)煾福沁^去顯赫一時的忘憂林門主暮雨,而你的生父即眼一前的云前輩。當年,師父深知仇家太多,也是為了讓你過普通人的幸福生活,所以選中了新搬入南方較繁榮的珍珠村的宋氏夫婦。我們而相都與他們掛相,然后給他們在途中服下一劑藥:誤以為自己已有了兩個女兒。師父一年會抽七天空來探望我們倆,卻只與我見面,傳授我武藝,囑咐我照護你,這些你都不知情。及筍后師父便開始有意訓(xùn)練我在江湖行走,我喜歡天南海北地游走,越來越少回到父母的栓桔中,所以忽視了你的感受。直到你離家,門主命我找你,想要和你相認。然而,師父終究未等到這一天就撒手人寰了。”清許無動于衷,聽著這個很遙遠的故事,冷冷地掃了眼前這位年近四十,依然俊秀挺拔的男人,想起自己詢樓的雙親,道:“故事很動聽,和姐姐小時候講的故事一樣好聽,可惜表錯了情。”“你想想,縱火燒房的事。爹娘一直安分守紀,怎會惹來這等事,是師父下的令。而我畢竟蒙受十幾年的養(yǎng)育之恩,所以違抗了她的命令,”清漣又道。清許憶起吳寒對暮雨的描述,脫口而出:“她是個壞女人!我不是她女兒!”啪!清漣一巴掌打在清許臉上,“任何人都可以說師父,可是你不行!不是因為你是她女兒,而是因為她對你的呵護。她寧愿不認你,也不愿讓你受到半點傷害。”清許捂著臉,對吳寒一說:“吳寒,我們走!”
云生遲疑了一下,道:“清,宋姑娘,你再等一下,還有個人想見你,有重要的事。”氣氛尷尬起來,清許沒說走也沒說不走,靜靜地站著,向外看:眾人也不知說什么話,一齊向外張望。來者是孤焚。雖是頭一次見面,孤焚一進門就打量著清許,清許也油然生出一種親切感。孤焚簡潔地問云生:“是她嗎?”云生點點頭,二人寥寥數(shù)語讓人聽不出究竟,他們用眼神交流著一些信息。孤焚復(fù)而轉(zhuǎn)向清許,道:“若你認云生為父,我就是你的親叔叔。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是否蘊藏著祖輩的能量,這關(guān)系到數(shù)百萬人的性命安危。你,能否跟我走一趟?”清許偷偷瞄吳寒,他如臨大敵的樣子,也不問他的意見,道:“好。”吳寒去拉她,她掙脫他的手,想: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自己面對的。清許默默地嘆口氣,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隱蔽的山洞想不到還別有洞天:綠茵鋪地,造型各異的盆景,寬敞明亮的正堂被遮掩在斜下的飛瀑里,幽靜雅致。可是他帶清許去的地方是高處的一個洞穴,打掃得很干凈,擺放著一個散發(fā)著冰冷冷的銀色光芒的“棺材”。
孤焚擺弄著銀色暗紋似的機關(guān),“棺材”伸出數(shù)只“怪手”。他讓清許躺在上面,閉上眼睛。清許聽著耳邊嗡嗡作響,意識一混亂,昏睡過去,做了一些夢或者說是關(guān)于記憶的片段,最后一個畫面是無盡的黑暗,她手心發(fā)熱,全身似乎快要爆炸,分離,雙手緊握。砰—伴隨著爆炸的聲音,她驀地醒過來:孤焚的臉上是驚愕,混著喜悅;怪手斷落成碎片。一孤焚指著還在冒煙的“怪手”道:“沒錯,是你!你看,你的力量!你剛才想起的是關(guān)于它的記憶,它一直不離你左右。”他漸漸平息下來。清許看看斷痕,看看自己右手的紋路,問:“那又如何?”“準備好,回地國,做你應(yīng)該做的事,只有你能做的事,”孤焚攤開手掌。清許也不由自主地張開手掌,疑惑不解地望著他。孤焚手背朝上,脫下食指上的戒指,戒指遮住的部分有觸目驚心的傷痕。他笑著說:“小時候,是它陪我的。”清許強烈地感到她不是孤獨的一個人,她的同類在遙相呼應(yīng),她不禁脫口而出:“叔叔!”孤焚點點頭,道:“你要相信自己。我,明白你心里那種深刻的感受,以絕望為退路的孤獨,無欲無求的軟弱,我們都一樣,要很遲,才等到茅塞頓開的時候。我聞到你的死亡氣息。我是十四歲,而你差點錯過生命。”清許看著他的眼睛,顫栗起來,對失去生命的恐懼,她跑到外而,大口大口地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