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入高中的第一學期，對于陳路凡來說，其實是很幸福的一段日子。

最起碼的，是不用干繁重的農活兒了。

那一段日子里，每一個月才只放兩天假。想回家干農活都回不去。

那個時候的實驗中學，每個禮拜只有周日下午才給兩節課的時間讓住校生回宿舍洗衣服，其他時間的宿舍，全都是鎖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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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可讀的報刊雜志和書籍也多了起來。

比如班級里集體訂的報紙，大家你一張我一張地輪著看。

然后就是雜志，也是由班費出資集體購買的。

雖然大家都會搶著看，但只要有耐心，總歸是有得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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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大家還經常湊份子從外面的報攤上買報紙來看。

比如最常買的參考消息、環球時報和體壇周報，1.5元錢一份，你一毛他一毛這樣地湊。

學校門口也會有很多書攤，即便不花錢也可以蹲在旁邊看個把小時，只要不把書籍弄臟，賣書的大爺也不會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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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所有這一切，在高中剛一入學三個月左右，就全都被打破了。

具體應該是那一天的中午時分，當時的天氣已經很冷了，然后大姐夫王明喜來學校找陳路凡了。

他找陳路凡問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那就是見沒見到父親陳萬全。

這個問題一問，陳路凡的心立馬咯噔了一下。經過再三的追問，大姐夫才道出了實情，那就是父親陳萬全和母親姜秀英吵架以后，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家里面所有的地方，再包括所有的親戚朋友家里，全都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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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個話的時候，得重新回到陳路凡小學五年級這一年說起。

父親陳萬全的病，在1989-1991年這三年時光里是很重的。然后從1992年-1995年這三年時間里，稍微恢復了一些。

能夠簡單地干一些輕活兒了，吃藥也不用那么多了，所以家里的經濟條件也就稍微緩和了一些。

然后也就是1994年這一年，從黑龍江柏根里村來了一個早年的屯鄰，劉伯父，全名叫做劉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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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厚德是一個老實人，熱心腸，人也非常好。

早些年父親陳萬全一家剛剛搬到柏根里村的時候，劉厚德對全家人就非常照顧。

而且在剛剛搬去柏根里村的第二年，劉厚德還從狼嘴里救過大姐陳永梅一條命。

但劉厚德也是一個苦命人，家里有一個老伴兒有精神病，時好時壞。此外還有七個兒子，其中還有兩個傻子。

然后一直到1994年這一年，其中最聰明能干的二兒子，劉建昌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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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的時候，向陽屯這邊已經逐漸有人家開始富裕起來了。但柏根里村那一邊依然還窮得叮當響。

父親陳萬全是一個非常重情義的人，母親姜秀英也是同樣的人。

就這樣，在自己的家庭都還非常困難的情況下，依然還是借了1500元錢給劉厚德。

當時家里面是沒有現錢的，父母親就把屋子后面的半倉玉米全都賣掉了，才湊夠了這1500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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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等到1998年冬天，負氣離家出走的父親陳萬全，就一個人“回”了柏根里村。

父親之所以會回柏根里村，倒不是想去要這1500元錢。而是他覺得，自己的壽命可能不會太久了。

他想著，有這一千五百元錢的關系，再加上多年的情分，劉厚德伯父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拋尸荒野。

父親陳萬全從1989年開始生病，到1998年冬天，馬上就要滿十年了。

而他的病，也確實已經很嚴重很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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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如此，在自己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就會想不開，就會走極端。

父親陳萬全一直很懷念柏根里村的生活，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懷念那個健康巧手的木匠陳師傅。

父親負氣出走的那一天，是哭著離開向陽屯的。

當時有鄰村的人看見了，他的兩只眼睛全都是紅紅的，而且還不停地擦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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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父親陳萬全周歲五十四歲。剛好和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諸葛孔明先生同歲。

這一次，父親陳萬全和母親姜秀英吵架的場景，陳路凡沒有看到。

父親離開向陽屯時的滿臉熱淚，陳路凡同樣也沒能看到。

但那樣的場景，陳路凡是能想象出來的。而且只要一想起這樣的場景，陳路凡就會跟著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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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陳萬全大概是在離家一個半月左右以后，被大哥陳永國和大姐夫王明喜一起接回來的。

母親姜秀英確實經常和父親陳萬全吵架，但終歸還是了解她的丈夫的。

她猜到了，父親陳萬全可能是回了柏根里。

不過自從柏根里村回來以后，父親的病卻開始急速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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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這件事也讓陳路凡沒了學習的心思。

在知道父親出走，一直到回到家里來的這段時間里，陳路凡一丁點課程都沒有學。

然后一直到期末考試，考了大概全班第十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