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走出蘭蒂斯大廳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變得陰陰沉沉，像極了剛才同事們看向她的目光，質(zhì)疑，沉悶，幸災樂禍。

忽然，有黑色的轎車停在她面前，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一張蒼白而秀美的面孔，身上卻裹著誘惑而暴露的黑色緊身衣。“好久不見”。

她詫異地睜大雙眼。

程毓光。

嬌弱美麗的，程毓光。

………………………………………………

周圍是迷亂而斑斕的燈光，耳邊是喧囂而轟鳴的音樂，面前是瘋狂而糜亂的熱舞男女，即使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她卻依然那樣干凈而透明，米色的休閑長裙，烏黑的長發(fā)紋絲不亂，自有一絲高貴榮華流于其身邊，美得像大師筆下安靜而優(yōu)雅的油畫。這樣的沉婉靜謐，竟使她錯覺的以為坐在對面的是高貴不可侵犯的北辰老夫人。

難道這就是北辰夫人的氣質(zhì)？竟然人如此自慚形穢。

想到這里，毓光再次倒?jié)M酒杯像自己灌去，卻忽然被人緊緊地拉住。

“毓光小姐，你已經(jīng)喝了第三杯了，你身體還沒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不然，北辰先生會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

回暖慢慢垂下睫毛，下一秒，手臂卻被人用力的握住。

“折磨？呵呵，北辰少夫人，您知道什么叫折磨嗎？”

回暖下意識地抬頭，卻忽然對上一雙憔悴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毓光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臂，半個身體都侵往她的方向，她的手指尖銳而蒼白，眼神卻明亮的近乎瘋狂。回暖看著自己手臂慢慢浮現(xiàn)的青紫，在看著毓光充滿恨意的眼睛，背脊慢慢的發(fā)涼。

迷亂斑駁的燈光下，喝醉的毓光的身影像一條陰狠而殘忍的眼鏡蛇。黑色緊身衣包裹著的身軀卻越加妖嬈而誘惑。

“你在蠱惑老夫人，讓她逼著弦哥哥娶你的時候，你知道什么是折磨嗎？”

“你在本該屬于我的禮堂上，和我的弦哥哥舉行婚禮的時候，你知道什么是折磨嗎？”

“你在北辰姓氏的榮譽下風光無限，受萬人敬仰的時候，你知道什么是折磨嗎？

“你在每天出入蘭蒂斯那種高級場所，享受著上流貴族生活的時候，你知道什么是折磨嗎？”

“北辰少夫人，你說啊，你說啊，你知道什么是折磨嗎？”

在興奮的音樂和酒精的作用下，毓光越講越激動，她緊緊地抓著回暖的手臂，瘋狂的搖晃著她的身體，姣好的曲線因為活動而無限誘惑。

“對……對不起……毓光小姐……”

回暖極力忽略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感，毓光的這些問題，一個個的重重的打在她心底的最深處。她的心底在大聲的反駁沒有沒有我沒有，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是北辰少夫人，不是不是不是……可是想到奶奶白發(fā)蒼蒼的模樣，想到那份醫(yī)院的通知書，話到嘴邊，卻只有嗚咽的“對不起”斷續(xù)的溢出。

看著回暖蒼白的臉色，她忽然想到了在雪煕島的那個下午，溫暖的陽光下，潔白的病床上，在一切一切都是那樣干凈的地方，她也是這樣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而她，只有她，在那樣干凈的環(huán)境里，慢慢的握住了救她生命的輸液管……

那時她一回頭，便看見了老夫人的眼睛……

失望，尖利，屬于上位者的威嚴將她壓抑的無所遁形……

那時最臟的竟然是她自己……

似觸電般的，她猛的放開回暖的手臂，目光慌亂而驚恐的向四周看去，周圍是靡亂的聲調(diào)，是亂舞的人群，是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沒有人在看她，沒有人，沒有人……

“毓光小姐，毓光小姐，你沒事吧？你怎么啦？”

回暖看著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目光驚慌的看著周圍的毓光，她走過去，試探的，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毓光眼神慢慢地鎮(zhèn)定下來，她茫然地抬頭看著回暖，看著她溫潤而朦朧的眼睛，似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一動不動的蜷縮著看著輕輕拍打著著自己的手臂上猙獰的青紫，眼神茫然的像個孩子。

良久良久。

“其實……不怪你……該怪這個身體……我多希望她好好的……像個正常人一樣……可以跳可以跑……可以和弦哥哥并肩出現(xiàn)在所有人呃……”

忽然，她狼狽的弓起身體，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似想到了什么般，美麗的眼睛瞬間睜大，然后猛地推開回暖向衛(wèi)生間跑去。

“毓光小姐，毓光小姐，你怎么啦？”

回暖立刻站起身向她追去。

旁邊的黑暗的角落里，也有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東搖西擺的向她們走去。斑駁的燈光一閃而過，只看到一雙酒欲過度的昏黃的眼睛，緊緊地盯在毓光暴露的身體上，陰狠而貪婪。

衛(wèi)生間內(nèi)，毓光對著盥洗盆吐得一塌糊涂，直到吐到什么也吐不出來。回暖趕到的時候，毓光正斜倚在門框上，表情空洞而茫然，目光竟有著深深的絕望。明亮的壁燈下，顯得柔弱而無助。

“毓光小姐……”

似忽然發(fā)應過來一般，毓光忽然將回暖推出洗手間，自然地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她的目光平靜而理智，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錯覺。

“回暖，麻煩你幫我去拿藥好嗎？藥在手包里，手包在剛才的沙發(fā)上。”

看著她平靜的面容，回暖點點頭，說句等我然后轉身離去。

看著回暖離去的背影，烏黑的長發(fā)自然的飄動著，白白的皮膚上因為運動有著淡淡的粉紅，步伐是那樣的輕盈，身體是那樣的有活力。

她慢慢張開緊握的手掌，殷紅的血絲在蒼白的掌心映襯下顯得那樣觸目。

她慢慢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鏡子里的那張臉還那樣的年輕，甚至還是無以復加的美麗，卻蒼白的那樣令人恐懼。

忽然，她望著鏡子驚恐地睜大了雙眼。經(jīng)過精心修剪過的睫毛劇烈的顫動著，像秋風中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