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是那種特賊、特靈性的男生，長得像當紅電影《哥倆好》里的電影明星毛永明。個頭不高，但人很活套，是個不招人煩的男生。

那天老師動員大家寫入團申請書。耗子和幾個坐在西亞周圍的同學，都嚷嚷著讓西亞替他們寫入團申請書。

西亞一本正經的說：“是你們入團，還是我入團？你們的思想我哪能知道？你們入團的動機我就更不清楚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們借《團章》看看，但入團申請書還要你們自己寫。”

其實，西亞打心眼里愿意幫助這些還沒有入團的同學加入團組織。可不知怎么的，她悄悄地答應了耗子的請求，也許有感于自己初二右腿骨折，耗子跟李哼哼同學到家里看她，或是有感于耗子看她的眼神。反正她是稀里糊涂地答應下來。

西亞是班里第一批入團的團員。西亞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1978年11月26日

從耗子那回來，西亞趕忙寫家庭作業。寫完作業后，西亞就拿出《團章》，攤開紙替耗子寫起了入團申請書。

也許說耗子的一番話，讓西亞起了化學反應，“耗子人還不壞，應該能入團吧。“西亞自言自語。

第二天，早上上語文科。

韓老師讓同學們寫應用文——“電報稿”。大意是：“某人某時到上海出差，望對方接站”。要求同學們言簡意賅，把電文寫清楚。十分鐘后，老師點名讓同學念自己寫的電文。

“李東，念一下，讓大家聽聽。”

“我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三日下午兩點從西安坐火車到上海，火車XX次，大約十二月四日晚上九點40分到，我做10車廂，到時候東西多，希望你到車站接我，我站在原地不動等你。”

“寫的是個啥！老婆娘裹腳，又臭又長。坐下！”

“劉衛紅念。”韓老師又點了劉衛紅的名。

“明天來接我，我到上海了，劉衛紅。”

“坐！，大家覺得他倆寫的咋樣？”沒人吭氣。誰敢吭氣啊？一是從沒有發過電報，更多的人連聽過都沒有，二是絕大多數家庭的聯系方式還是寫信，絕大多數同學連火車都沒有坐過，所以根本回答不上來，更不用說寫電報要惜字如金了。

“范軍，你站起來，給大家念念，大家都把耳朵豎起來，好好聽聽人家是怎么學的？”

范軍得意洋洋的站起來：“明21：30238次4廂到滬望接軍”

“請坐！聽聽！聽聽！看人家是咋寫的？！看看人家是咋學的？！處處留心皆學問，你們光知道語文是語文，地理是地理，就這不知把這兩者結合起來。”哼哼，韓老師哼了兩聲，又接著說：“范軍這滬字用的特別好，滬就是上海的簡稱，能省一個就應該省一個，每一個字都要錢呢，有些同學的腦子就是一根筋，只知道上海就是上海，就不知道上海還可以叫滬。要是呼和浩特，你還把內蒙古呼和浩特都寫上啊？！韓老師停頓了一下，“咱班有些同學，學習不上心，干別的有勁，看個日本電影，記個山口百惠不說，還能記住人家愛人的名字山浦友和，居然還有個別同學，吃飽了撐的！還把人家兒子山浦友太郎也記得非常清楚。”

有的同學撲哧笑出聲來。

“真不害臊！還有臉笑？腦子一天都想啥呢？咋能對得起你父母？咋能對得起國家？咋能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呢？你們都要好好想想，看老師說的對不對，不要一天到晚吊兒郎當，不好好學習，想些個不該想的，要向范軍學習，要向學習好的同學看齊。”韓老師越說越起勁，越說越激動，語文課不知不覺變成了班會。當當鈴響了，韓老師才剎住嘴，“下課！”

張穎轉過身來，趴在西亞的桌子上悄悄對西亞說：“西亞，快看，范軍那個賊式，脹得披被上天了，長得跟藍天猿人似的，難看死了！”西亞聽著英子的話也樂了，張穎是地道的關中人，一口此地話，說話說得特結實。

“小心點，給人家起外號，讓人家聽見了，可就麻煩，人家是班長。”西亞笑著對英子說。

還別說，英子說的沒有錯，范軍這人就是特傲氣，依仗自己學習好，又是班長，從不把人放在眼里，特別是不把女生放在眼里，不過對西亞還可以，畢竟都是班干部。

范軍同學傲歸傲，但人很聰明，父母都是上海人。南方人身上特有的靈氣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一雙賊溜溜的大眼睛，睜得溜圓，嘴巴突出有點像猿人的特征，就跟古代猿人的嘴巴差不多。

因為他瞧不上女生，女生背地里索性叫他“藍田猿人。”

班上還有一個跟他相拼的就是孫明。

孫明也特傲，仗著腦子反應快，學習好，老師都喜歡他的優勢，瞧不起女生，特別瞧不起愛玩不知學習的女生。孫明走起路來，左右亂晃，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

每次進出座位，都是用指頭敲敲，示意女同學給他讓路，要不就是離著八丈遠高喊：“讓開，讓開，我來了！”這是班里第二傲。

第三傲當屬初三才轉來的楊鵬。楊鵬長相英俊，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此人是個數學小天才。濃眉大眼，鼻直口方，就是太傲氣，又愛罵人，只要那個女生不經意，下課坐在他的座位上聊天，讓他看見了，準保遭他罵。好像女生能給他帶來霉運似地。

西亞發現班里有幾個女生暗戀楊鵬。下了課，故意坐在其周圍說笑，想引起他的主意；看他不在座位上，趕緊坐上他的板凳，享受片刻近距離的氛圍。可是這個油鹽不吃，四六不分的不通人性的家伙，通通都把暗戀他的女生罵走，氣得這些女生直在背后罵他。“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數學好點嗎？！”

第三節課后，西亞要給楊鵬后面的賈平說事，看見楊鵬出去了，就坐在楊鵬座位上跟賈平說話，西亞忘了，這不是別人的座位，是愛罵人的楊鵬的座位。

幾個好事的女生看見西亞坐在了楊鵬的座位上很驚訝，很嫉妒。都圍攏過來，想看西亞的笑話。她們故意跟西亞大諞特諞，這時楊鵬從教室外面進來了，西亞背對著楊鵬，沒有看見。有幾個看見了，不吭氣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賈平看見了，朝西亞努努嘴，示意該座位的主人回來了。西亞感覺到后面有人走來，故意站起身，但并沒有離開座位，一邊還跟賈平說笑著。

周圍幾個嫉妒的、看熱鬧的、暗戀楊鵬的全都看著西亞。西亞用余光瞟了一眼楊鵬，楊鵬已經走到跟前。西亞沒有吭氣，等著楊鵬開口大罵。可是楊鵬并沒有張口，只是站在那里拿起桌上的書胡亂翻看起來。西亞心里稍微平靜了一下，用眼睛第一次正視了楊鵬一眼。楊鵬也用大眼睛瞅了西亞一眼，四眼相對一兩秒鐘后，西亞以勝利者的姿態，跟賈平告別。

四周看熱鬧的同學有些失望。那些楊鵬罵過的女生既嫉妒又高興，終于有人能降住這批野馬了。

西亞像江姐走向刑場一般，昂首挺胸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心里既高興又忐忑。坐在座位上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