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再想下去，我怕我自己會心軟。不動聲色，決然轉身。

“你到底在猶豫什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讓我離去，聲音里帶著不可思議的痛楚。

難道他以為，坦率告訴我自己的爭位之心，我們便會回到從前那般？不，他想得太過簡單！先前我還感動于他的一生一人，一世一情，甚至起了心思，要與他共度一生一世，便是為了這八個字，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他的堅定回答“想要”二字，卻如當頭棒喝，將我從虛幻的夢境里敲醒。我不能自私到只顧自己一個人的幸福，若是此時答應他，便是讓相府也陷入皇位之爭，我不能原諒自己！

丟棄家族的幸福，我要不起！

濤聲依舊，在寂靜的夜里，更顯獨唱之孤寂。月光似輝，幾片浮云的遮蔽，減了亮光，更顯清冷。

我和小四就這般僵持著，誰也沒有說話，他強而有力的手抓著我死死不放，也許他知道，此時放了我，世間就再也不會有葉夕兒這個人了。

我急欲掙脫他的手，想像上次一樣狼狽逃跑，我怕再不走，我的心就會再次動搖。

“夕兒，能否靜靜地坐下來聽聽我的故事？”他放了我的手，語氣平靜而蒼涼，滿懷期待地望著我。

我詫異于他的放手，更心痛于他語氣里的蒼涼。鬼使神差的，心痛了。

就讓我再隨性一回吧，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隨他走至滄河河畔，并肩坐下。望著眼前奔騰不息的河水，他的臉上盡是平靜與隨和，仿佛將要說的并不是自己的事一般，緩緩啟唇：

夕兒，你知道嗎？

從小到大，父皇便很少關注我。無論我付出多少努力想要討得父皇的歡心，父皇也鮮少夸我。

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父皇不疼我。

功課完成得再好，也只能得到一句：“還不錯，下次還要更努力。”而其他皇兄就算完成的不好，也能得到父皇的夸獎和鼓勵。

六歲那年，學院里舉行書法比賽，說是贏了的人便能得到父皇的賞賜。我挑燈夜戰，拼命習字，就為了想贏得父皇的關注，最后我終于拔得頭籌，在宴會上得了父皇的一枚隨身玉佩。我將它奉為至寶，不管到哪里都貼身帶著，直至遇著了你。

我把那枚有著特殊意義的玉佩送給了你。

八歲那年，我在寢宮正準備歇息，身旁照顧我的宮女突然暈倒。隨后我被從天而降的黑衣人虜至宮外，他們不顧我的低聲乞求，堅決要殺了我，將我投入了月牙湖。臨走之際，我聽見了他們的交談，是懷貴妃，她怕我日漸強盛的光芒阻擋了她兒子的太子之路，所以派了殺手前來殺我。

那時，我并不會水。我的身子直往湖低下沉，心里的恐懼鋪天蓋地。正當我以為我就要這么死去的時候，一個小姐正好路過月牙湖，她看到了水里痛苦掙扎的我，就立馬吩咐下人將我救了起來。她并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只道是自己貪玩，不慎落入湖中。她也只是個孩子，并未多作懷疑，給了我換洗的干凈衣服。

也許懷貴妃根本就沒料到，我還能活著回來。

自那以后，我便很少在人前展現自己。有些問題，即使會，我也假裝不知。人人都道四皇子愚笨，難成大器。果然，日子平靜不少，懷貴妃也未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恐怕他們都以為是我落水時，腦子被水灌壞了吧。

但是，也是從那時起，我下定決心，無論我將要付出什么，我也一定要爭。我韜光養晦，私下里比三位皇兄更加努力。四書五經，歷代史書，詩詞歌賦，無一不精。

他停了一會兒，抬頭看了月光，悵然繼續道：

夕兒，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三位皇兄。

不僅僅是因為父皇對他們的寵愛，還有許多許多……

我羨慕大皇兄，因為他的母妃是父皇十分寵愛的德妃，父皇的愛幾乎全部給了他。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他是皇長子的緣故，但父皇甚至親自教習他騎馬射箭。

我羨慕二皇兄，他的母妃懷貴妃，是宮里除了皇后位份最高的。護國將軍方云天又是她的親哥哥，有著足夠的前朝勢力。二皇兄就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的太子之選，打小，宮里的人就特別敬愛他。父皇也十分疼愛他，甚至親自教他書畫功課。

我羨慕三皇兄，他生性豁達，從不在意這些身份名位，活得無拘無束。很少有人能活得像他這般，但是那也是父皇默認許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