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如若你愛上一個男子，哦，不對，假使一開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卻為他所吸引。但你后來才發現，那個男子處于暴風漩渦中，倘若你選擇繼續愛他，那么你就有可能，甚至連帶著至親之人粉身碎骨，小云，你會如何選擇？”我迷茫地望著窗外澄澈的天空，來回捏著手里的絲絹兒，丟給小云這么一個傻傻的問題。

出乎意料的是，小云并未思索多久，這個平常并不是十分膽大的小云，反而異常堅定地答道：“我會選擇愛。小姐，倘若我小云真的愛上一個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我詫異地盯著小云，從未想過她會有如此剛烈的想法。

粉身碎骨，在所不辭。真的那么容易么？我也可以那樣么？

“怎么，躲在這兒不去見人，卻要問一個小丫頭？”娘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珠簾那兒，剛才的話她定是全數聽了去。

我微笑著走上前去，掀了珠簾：“娘，您怎么來了？也不知會一聲。”

“你連凌王的面子都敢拂。我若是不來，難道還指望著你去給我請安不成？”娘不顧我為她掀開的珠簾，一手拂開另一邊的珠子，面帶薄怒，快了步子進了屋內。

我一只手還留在半空中，面前的珠子搖搖晃晃，相互撞擊，如山泉之叮咚。

“娘，凌王他……”我未回頭，呆呆地盯著晃動的珠簾，耳邊盡是清脆的大珠小珠之聲。

“走了，凌王一聽說你身子不爽就走了。”娘收起薄怒的面容。片刻，看著我滿臉的失落惆悵，深深嘆了口氣，繼續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既是如此在意，又何苦這般？”

我無力回答，走了，他這么快就走了？

滔天的失落如海浪洶涌席卷，滿腔的怒火熊熊燃燒，只覺得胸口一陣堵塞，似喘不過氣來。怎么，僅僅一句身子不爽就不動聲響地走了，甚至連招呼也不打。即使是我有意拒絕在先，他也不該如此輕易放棄。

這般毫不猶豫，他到底將我置于何地？他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越想越覺得怒火旺盛，心里也愈發委屈，竭力忍住卻還是止不住低低抽泣，兩行清淚順著玉頰慢慢滑落。

娘不曾料到我這般反應，急忙起了身，扶我坐在她身邊，屏退了一眾丫環，徒剩了我和娘兩個人。

娘沒有言語，只拉了我的雙手，靜靜地呆在一旁，任由我低低地抽泣。

諾大的房間，珠簾輕漾，珠光流轉，高高的艷陽透過雕花鏤空的窗子斜射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光影斑駁。

我輕輕扶在娘的肩膀上，抽泣聲漸漸低遠。

“夕兒，好些了沒有？”娘用絲絹兒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心疼地問。

“好多了。”聲音里猶帶著哽咽。

“哭了這許久，先喝口茶水，潤潤嗓。”娘遞了杯茶水給我，摸了摸我的左頰，繼續道，“凌王的事兒我都聽你爹說了，昨日我也親眼見了些。你爹的意思是，不大贊同。你也知道，你爹常日在官場，不比我們婦道人家，考慮的自會多些，但他也是真心實意地為你著想。”

爹有什么事從來不會瞞著娘，凌王的事兒我也知道爹定是早就告訴了娘。

“娘，夕兒明白的，娘不必多說。我不怪爹爹！”我當然知道爹的考慮自是為了我，雖然明白，但感情卻并不似普通的東西，說拿起就拿起，說放下就放得下的。

娘重重地嘆了口氣，寵溺一笑，滿眼慈愛地看著我：“你說你明白，你是真的明白了嗎？你爹說的對，你太過聰慧，亦太過多心。”

我摸不著頭腦，不知娘到底要說些什么，難道她不是來當爹的說客的？以爹的脾氣，他定會讓娘來指點一番，畢竟我從小到大最聽娘的話了。

“娘，您這是什么意思？夕兒怎么越聽越糊涂了。”實在看不透娘的來意，還是忍不住問了。

“夕兒，還記得你及笄前，娘問過你將來要找怎樣的夫君嗎？那時候，你跟娘說，一情一寄，一生一人。”娘倏爾轉換了語氣，正色道，“那時候，娘就想啊，不愧是娘的女兒。夕兒，娘要你知道，世間男子多是薄情。假使有一個男子喜歡你，你也同樣喜歡他。不必顧忌太多，只要這個男子真心實意待你，你便去積極爭取，不必忸怩作態。即使是粗茶淡飯，簡衣素服，也值得你去相守一輩子。可是，若是你一開始便知道不能相守，那你又何必糾結于心。早作了斷，方是解脫之道。夕兒，你明白了嗎？”

娘這是在暗示我努力去爭取幸福，她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亦懂我此時內心的痛苦煎熬。我沒有辦法容忍別的女子分享我夫君的愛，我更沒有辦法拋棄家族，只顧自己的幸福。為了家族，我甚至會違背自己的意愿，選擇一條永遠不會幸福的路。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感覺渾身一陣輕松。這條路上，娘和哥哥是與我站在一起的呢。只是，我心里的良人？我和凌王，已然是不可能了。凌王，皇室之人，從來不是我理想的夫君，只因，皇室，代表著爭斗，代表著我的夫君不可能只有我一個妻子。如若他不能做到，無論是誰，即使是小四，我都不可能與他攜手一生，這便是我發現小四是凌王之后最大的痛楚。

但是，要我愛，做不到。要我忘，又太難。

自娘來了聽風閣，說了這段話后，心情舒暢了不少。時間，會是一劑良藥，傷口總會愈合。我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將那個春風般的男子從我的心頭抹去，也許幾年，也許要一輩子。

既然他只能等我片刻，那么我絕不會用自己的一輩子去賭注。罷了，離愛，若能離愛，無憂亦無怖。

今日午飯一家人齊聚義善堂。爹爹看起來氣色不錯，與平日無樣。娘應該將她與我的對話悉數告訴了爹，我此刻的表現已十分明顯表示了我的選擇。

娘和嫂嫂只安靜地吃飯，時不時為爹和哥哥夾些他們愛吃的菜，一家人顯得溫馨有愛。爹和哥哥在議論朝堂上的事兒，我大部分時間只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只偶爾也會像以往那樣插嘴議論一番，爹和哥哥也不惱。

這是我最熟識的畫面，一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便是要拿我的一切去換，我也樂意。這兒的，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的至親血脈；這兒的，亦是我及笄禮上發誓要傾盡一生守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