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竟會生出悲涼的喜悅，小四那日不來醉仙樓并非他故意爽約，而是因為陪伴圣駕，無法脫身。他也是身不由己，不是么？

當我想到小四就是凌王的事實，心里還是襲來一陣劇痛，他一開始就沒坦白。是因為不信任，還是因為其他，我已不想深究。今日我實在疲憊，忙于應付出乎預想的各個意外，我累了。此時，我只想尋一安靜處……

打定主意，我向娘推說身子不適，想出去走走。娘原想陪著我，被我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了，我只想一個人走走。

繞過一方荷塘，一個人走至剛剛經過的菊花園。一個簡單古樸的亭子，四周全是怒放的菊花。難得御花園中還有這一方安靜的天地，那一邊的喧嘩熱鬧絲毫未撼動這些高潔的傲菊。

漫漫穿梭于燦然菊花之中，呼吸著濃郁的菊花香，全身緊繃的神經慢慢舒放，露出了許久不見的微笑。

荷塘吹來清風，紗衣漫飛，朵朵菊花如妙齡少女起舞搖曳。其中，一朵潔白瑩透的菊花吸引了我的眼球。碎碎花瓣繞花蕊依次向外綻放，在一片五顏六色的菊花中顯得那樣別致，那么耀眼。

我湊上前去，想將它摘下，一雙柔荑撫上了它的枝蔓，卻又鬼使神差地倏然停住。

“明明很喜歡，為什么不摘下它？”昏暗中突然冒出了男子的聲音。

“誰？誰在那里？”我直起身子，警惕地向四周張望。

“怎么，一段時日不見，葉小姐就不認得本王了？”一個頎長的身影從亭子后緩緩走出，身影慢慢變得清晰，赫然正是湛王。

“見過湛王。湛王怎么會在亭后？”我低頭行禮。

“怎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未等我回話，他又繼續(xù)道，“為什么不摘下那朵白色的菊花？”

說著，他走近那朵菊花，一只手撫上了花瓣。

我走近他身邊，盯著那朵白菊。

“也許是因為它太孤獨了，也許……”我舒緩了語氣，嘴角綻放了一個淺淺的微笑，“它需要孤獨地活著。”

靜默半響，花葉簌簌。

“你與四弟認識？”湛王仰頭望著那輪千年不變的明月。

我看向灑著銀輝的亭子，閉上了雙眸。須臾，轉身面向湛王：“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湛王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不再望著圓月，正色道：“離他遠點！”

“你……”我滿眼疑惑，準備繼續(xù)問為什么這樣說。

“皇兄，我尋了你半天了，原來你在這里。”

小四，不，是凌王！他竟然也在這里，是因為看到我從宴會中出來么？

“哦，喝多了些，宴席太悶，到這兒散散心，恰巧葉小姐也在這兒。出來好一會兒了，四弟，我們回去吧。”說著，湛王搭過凌王的肩膀，簇著他向華清臺走去。

我向湛王投去感激的眼神，我并不想與凌王獨處，他巧妙地為我化解了，不得不說，雖然還是覺得湛王深不可測，但對他的印象卻好了幾分。

臨走前，凌王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

看到我和湛王獨自呆在菊花園，不知他會作何感想。只是，離他遠點……湛王這是什么用意？

湛王他們走后，沒多久，我也回了宴席。

蓉姐姐臉色十分古怪，我上前詢問她是否出了什么事，她只是搖頭，說是身體不適，并祝賀我奪得今日詩魁。

原是如此，我說怎么蓉姐姐臉色不好，虧我還以小人之心揣測，原來是身體不適。蓉姐姐向來柔弱，身子時常會有個不舒服。

歌舞如常，只是我早已沒了欣賞的心情，眼睛有意無意總是瞥過凌王。

皇上興致似乎很高，時常與一邊的皇后說笑，歌舞精彩處，偶爾拍掌大笑。

時間漫長，點滴煎熬。終于快至散席了，可皇上突然舊話重提：“葉清夕，你說，你想要朕給你什么賞賜？”

我雙腿跪地，頭低伏，大聲回道：“小女不敢。”

“有什么不敢。朕說了，今晚詩魁重重有賞，說罷！”

“皇上謬贊。今晚只是小女僥幸，實在不敢妄自邀賞。”我依然跪在地上，絲毫不敢抬頭。

“你雖謙虛，但朕卻不得不賞。你既不愿說，那朕就許你一個恩典。若是以后想著要什么了，隨時可攜這塊令牌來找朕。”說罷，皇上遞給身邊首領太監(jiān)李德忠一塊金燦燦的令牌。

我雙手舉過頭頂，李公公將令牌放于我手心，小心托著令牌，叩頭謝恩。

宮宴在一片唏噓聲中結束，一些大臣壓根兒就未想到皇上會有這么一出，尤其還是讓我一個小女子出盡了風頭，只能感嘆宰相一門圣寵，當世無幾，雖是心里嫉恨，但表面上還是假意恭喜爹爹。

爹爹也是簡單應對，掛上朝堂上那副經久不變的面容，但我看得出，爹并不開心，相反是深深的擔憂。

我和娘跟在爹和哥哥的身后，一路沉默。懷里揣著皇上剛剛賞賜的令牌，就像被一副沉甸甸的擔子壓著，直逼得我喘不過氣來。

穿過一扇朱門，便是一條細長的冗道，來往宮人不多，安靜不少。沒走多遠，便見凌王獨自一人快步向我們走來。很明顯，他在這兒等了很久。

“微臣（小女）參見凌王。”行禮低頭。

凌王走上前來，伸手扶起爹和哥哥：“你們不必如此多禮。此番前來，本王只想與葉小姐單獨聊會兒，不知葉宰相可否允許？”

爹爹先是一陣詫異，接著面色為難，眼帶征詢地望向我。我不想與他單獨相處，但又不能讓爹為難，只好輕輕地點了點頭。爹和哥哥，還有娘就快步走到遠處聽不見這邊聲音的地方等我。

“不知凌王找小女有何事？如若無事，小女就先告辭了。”現在我還無法單獨面對他，只想早點離開。

“凌王……難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凌王么？那小四又是誰？”鳳眸緊緊盯著我，試圖找出我絲毫的異樣。

我無動于衷，平靜地說：“凌王是凌王，小四是小四。先前小女不知王爺身份，多有得罪，還請凌王不要怪罪。”

“你在怪我不告知你我真實身份？你該知道，我并不是刻意要瞞你。如果你有不快，我向你道歉。”他語氣誠懇，鳳眸望向我的眼睛，渴望著我的回應。

忽視他急切的眼神，眼睛瞥向別處，語氣生硬：“小女不敢。如若王爺只是為了這事，小女可以很明確地告訴王爺，您在這兒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知，小女現在可否走了？”

他眼里一片失望，但卻抓起我的手，死死不肯放開。

我用力掙扎，想要把手抽出來。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緊緊拽著我的手，紋絲未動。

他語氣變得無奈而哀求：“夕兒，你不要這樣，我并不是故意為之的。我沒有想到你會是葉清夕，如若知道，我絕不會隱瞞我的身份。”

“王爺，請您放開！我爹娘還在不遠處看著呢。”我兩眼著急地向爹娘那邊望去，被抓住的手還在掙扎，只希望他們沒有看到。

他放開了我的手，剛想開口。

“王爺，今日到此為止。我沒有什么好與您說的，告辭了。”

手一得自由，我便匆匆行禮告退，在他開口之前朝爹娘那邊小跑而去。沒有回頭，不想看他此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