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娘責備我明日就要及笄的人，今日卻還跟著哥哥到處亂跑，更是將不勸阻我的哥哥責罵了一通。相府都快忙個底朝天了，獨我一人悠閑自在。

我并未說是我約著哥哥出去的，只是默認了娘的推測，哥哥維護我，也沒說出內里實情。

我竭力表現得與平時無二，淡雅微笑，生怕讓娘知曉了我的心事。像往常一樣，對及笄禮充滿了期待與向往。我盡量不去想小四的事，起碼暫時不想。

又在一旁聽爹對哥哥說起，今日皇上的病情出現了反復，咳了血絲。恰巧凌王進宮，召了太醫，吃了藥才稍微好轉，凌王一直在旁細心照料，皇上很是寬慰。哥哥聽了，眉頭輕輕皺了。

其實關于凌王，我們知道的事并不多。只知道他是皇上第四子，并不十分受皇上待見。皇上不喜歡，文武百官自然不會將這個傳說中資質平庸的王爺放在眼里。因此，朝堂上的太子之爭似乎壓根兒就與他決絕。

因著小四的事，我一時并未將凌王入宮的事放在心上。

今天是八月十二，我的生辰，亦是我的及笄禮。

一大早就被小云小琴給叫起來梳妝打扮，昨晚睡得并不是很好，我惺忪的雙眼有片刻的渙散，但隨即強打起精神，也許小四說不定呆會兒便會出現在相府，站在我的面前呢？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就是葉清夕，但不管如何，先前的麻木立時變成了滿心期待，我歡喜地坐在檀木椅上任她們給我撥弄。

閣外丫環腳步凌亂，時不時能聽到娘吩咐她們忙這忙那的聲音，相府上下一片繁忙。

梳洗完畢，時間已到，我在小云小琴的簇擁下來到正廳。

正廳早已被裝飾過，紅木椅，雕畫閣，檀香繚繞，紅幔微漾，一派及笄的喜慶。爹和娘于上首正襟危坐，哥哥和嫂嫂就近坐在下首，蓉姐姐今日一襲粉裳，飛云髻，海棠步搖，點唇施粉，別樣風情。

紅毯蔓延，蓮步微移，緩步而行。我今日著上了娘早先為我準備的大朵鵝黃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和逶迤拖地的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一襲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的鬢發斜插鑲綴珍珠碧玉步搖，額間一抹牡丹花鈿，花容月貌似出水芙蓉，舉手投足之間風華絕代。

爹語帶微顫，感慨而道：“夕兒，你終于長大了。”眉宇間滿是欣慰。

娘輕輕起身，雙眸含淚，嘴角含笑，一只手將一支八寶琉璃旒金簪斜插入我的追月髻中，絲絲流蘇，微漾搖曳。

我跪拜了父母兄長，起身，徐徐回轉。

滿堂華彩，眾人凝看著這個立于中央萬千光華集聚一身的女子，云鬢峨嵯，綽約婀娜，寂然無聲。

我微揚起頭，雙眸望向正廳之外的遠方。我知道，自此以后，那單純的少女情懷將一去不返，另一片屬于我的天空將任我翱翔。

終于，我不再只是那個被爹娘和哥哥護在羽翼下的女孩了，我成了一個女子，一個可以同樣張開自己的羽翼保護家人的女子。

當我帶著滿心歡喜與憧憬完成一個女子一生一次的及笄禮時，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襲紫衫，溫文儒雅的小四，耳邊想起了那日放燈時小四的允諾，等我及笄后，便會登門求娶。如今，小四不知身在何方，他又無法得知我為葉清夕的事實。及笄的允諾，他還能兌現么？

接受了一日的祝賀，忙完了數不盡的應酬，褪去了繁重的華服，我一身單衣，疲倦地斜靠在貴妃榻上。屏退了一旁服侍的小云小琴，一個人望著跳躍的燭火發呆。

多少次我偷偷瞥向相府朱門，期盼了一日，卻始終不見那夢里的身影。

滿心的失落在喜慶的氣氛中狂涌，細細碎碎的傷痛蔓延至心頭。他還是未來。他怎么會來？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其實喚葉清夕。

與他短暫的相處，憑著我對他的了解，他該不是那種輕易允諾，又輕易毀約的男子。這個深深扎進我心里的男子，在每個女子最為神圣期待的及笄禮上，給了我深深的一記傷痛。

哥哥似乎看出了我在晚宴上莫名的企盼與淡淡的憂傷，時不時用溫暖的眼神安慰我。當我稱累離席，回房歇息時，哥哥片刻于回廊追上了我。

他輕輕扳過我的身子，將一串大紅珊瑚項鏈從我的脖頸穿過，親手為我系上。

“哥哥，這串珊瑚不是你花了極大心思才求得的，先前我問你要，你還硬是不給，說是要自己留著，怎么今日？”我摸著珊瑚串頂端較大的一棵珊瑚，后面有明顯的凹凸，翻過一看，赫然一個“夕”字。

我還記得那日我向哥哥抱怨我弄丟了娘送我的玉佩的情景，哥哥看似漫不經心地聽我述說，實際卻全記在了心里。我的眼眶不由濕了。

哥哥抬手拭去了我眼底晶瑩的淚珠，將我抱進懷里：“傻妹妹，再怎么稀罕的東西也比不過夕兒。你要記得，哥哥說過，會永遠守護夕兒。”

哥哥會永遠守護我，而我葉清夕也會如他們一樣，永遠守護哥哥，守護爹和娘。

不禁想起游湖踏春時，在密林遇險的那一日，小四不也是如此守護我的么？想起他，心里便是一會兒糾結似網，一會兒甜蜜如絲。

一生一人，一世一情……我反復呢喃著小四寫于孔明燈上的那八個字，手里緊緊攥著小四的玉佩，漸漸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