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哥哥卻是一臉的驚訝，順而一副十分熟稔的笑容：“原來是宇兄，真是巧了，前幾日還想叫上其奧去你府里呢！沒想到今兒就遇見了……”話未說完，哥哥朝我投來詢問的眼神。

聽哥哥對湛王的稱呼，便知他們極熟。又見他提起劉公子，看來二人交情非淺。劉公子是禮部尚書的長子，和哥哥是自小長大的發小，一來二去，與我也頗為熟悉。

聽哥哥含糊不清的語氣，便知哥哥定是誤認為我讓他見的是湛王了，我立刻不著痕跡地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會錯了意。低了頭，準備向走進來的湛王行禮：“湛……”

“葉小姐，我們又見面了。不用如此見外。”湛王攔住了我準備出口的敬語，臉上掛著那似乎永遠都不曾卸下的笑容，親手扶了我起身。

我反射性地后退，拒絕了湛王的好意，只覺得他的笑讓我渾身一股冷意。

哥哥見著，滿臉狐疑，又帶著曖昧不明的笑：“宇兄何時與夕兒認識的，我這個哥哥竟絲毫不知情？”

我尷尬地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解釋。唉，哥哥肯定誤會了，亂點鴛鴦，回去又要解釋一番了。

“前段時日游月牙湖時，恰巧在湖邊亭外遇見令妹，一面之緣。亞霖就別亂猜了，倒不如說說你在邊境的一些趣事兒，我可是感興趣的很。”湛王及時解了圍，一只手隨意地搭上了哥哥的肩膀，不經意地帶過了方才的尷尬。

他今日依然一襲月白色長衫，與那日湖邊裝束無二，風雅脫俗，但那看似隨意灑脫的脾性里似乎透著一絲與生俱來的寒意。

因著剛剛的解圍，確實解了我的窘迫與困境，我朝他投以感激的一笑，湛王會意，微微勾唇。

哥哥似乎注意到了我與湛王所謂的眉來眼去，輕咳了一聲，我立刻垂下了頭，羞紅了臉，唉，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大家快別這么站著了，無需拘束。今日我只是恰巧路過，厚顏來討一杯茶水，都坐吧。”湛王自己先于上首坐下，我和哥哥才在下首落座。

我招手示意小二又添了一壺雨前龍井。湛王抿了一口，神情舒緩：“以前不曾在這兒喝過雨前龍井，這龍井，倒著實別有一番風味。＇金粟金芽出焙篝，鶴邊小試兔絲甌，葉含雷信三春雨，花帶天香八月秋。’1.說的不正是這雨前龍井么。”

他繼續說道：“葉小姐，喜歡龍井？”

“談不上喜不喜歡，只是偶然品了一回。”恭敬地說出了我的想法。

隨即噤聲不語，湛王對雨前龍井的喜愛讓我想起了即將會面的小四，小四也愛龍井，但不曾見他對著龍井茶作詩。雖感嘆于湛王這首詩的才氣，但還是希望他能早點兒離開，若是他在場時，小四剛好來，這可就不好辦了。

哥哥語帶贊賞：“正是。還是宇兄才思了得，亞霖自愧不如了。”

“亞霖你過謙了，舉國誰人不知葉宰相的一雙兒女。就連父皇都夸你是文武雙全的少年英雄，你還要謙虛么？要知道，過而不及啊！”湛王放下茶盞，沒有察看到哥哥的怪異神色。

隨即，湛王又轉頭看向我：“聽說葉小姐明日及笄，我不便親自登府祝賀，在這就先恭喜了。”

我心中訝異，照理說像湛王這般整日政務繁忙，高高在上的人，如何會搭理我一介女子的及笄禮。雖說爹和哥哥的權勢大，但這也是閨閣之事，尋常的陌生男子并不關注。腦海中不禁浮現那日他離去時若有所思的一瞥，心里突突慢跳，一時不知該做何答。

哥哥一旁揚笑，打破僵局：“多謝宇兄，這般用心還記得夕兒的及笄，我也只在你面前提過一次。”

“瞧你說的，我和你是什么關系，自然記得清楚。何況平日時常聽你說起你的妹妹葉小姐，葉小姐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了。”湛王又端起桌上的青花茶杯，輕輕滑了滑杯蓋，繼續說道，“亞霖，你這一去便是大半年，我可是時常想起以前我們一起吟詩游湖的日子。如今你回來了，改天約上其奧，我們可要一起游湖去。”

哥哥眼神望向遠方，似是陷入回憶：“我在邊關也時常想起，那樣的日子真是美好，宇兄的詩詞功力，我和其奧自嘆不如，自嘆不如啊……”

眼見著他們這是要聊上了，若是此時小四來了，我又該作何解釋？湛王在場，兒女私情又讓我如何啟齒？我心急如焚，連連朝哥哥暗使眼色。

誰知哥哥竟似未見著一般，依然與湛王你一言，我一句，聊得好不熱鬧，徒留我一人在旁干著急。湛王與哥哥閑聊之余時不時地朝我這邊看上一眼，我只得收起那難看的臉色，微笑以視。

我不時瞥向雅間門口，又不時留意哥哥與湛王的動靜，只覺著哥哥與湛王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從往昔舊事說到今日時政，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感悟。雖說發表了不少讓人眼前一亮的真知灼見，但我實在沒有這個心思去細嚼他們的對話。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這一分一秒，我都如坐針氈。和小四約好的時間慢慢過了，可雅間門口卻不見任何身影。我從內心的惶惶不安到深深的大失所望，然后是強烈的心痛。他沒有來，那個如春風般的男子沒有來。

我眼神呆呆地盯著雅間門口，企圖能在這一瞬看見那個讓我魂牽夢繞的紫色身影，然而隨即便是大大的失落，像是跌入了無底洞。

1.劉士亨《謝璘上人惠桂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