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瑞賢正呆呆站在走廊里發愣間，上課的鈴聲響起來，還未顧及再看簡兮，三班教室的門前已經亂作一團。他只好提步走上西側的樓梯，回到了教室。

整個下午，沉悶而緊張，除了跑到取款機支出五百塊，再到三班投進捐款箱內，他沒有和簡兮說過半個字。最后的一堂課，他的頭腦依舊渾濁，直至教室的同學走空了，才想起“周涵語”三個字。

“周日下午的書發展，涵語一定不會錯過吧？”

他這樣想著，腳步離開教室。日光開始昏暗，玻璃長窗的光影有些陰暗。他將目光穿透校門的院墻，綠藤蓬勃之外的人影正涌流分散，徜徉街頭。他立刻加快了腳步，急匆匆來到三班教室。果然，人去室空，教室內的人影早已消寂。

“涵語會這么早就回去的嗎？”

崔瑞賢的疑問寫在遠遠一角的書桌面，凝視了片刻，冷靜地下了判斷，急忙提步趕到了圖書館。

圖書館里也很冷落。他掃視著每個座位上的面孔，心中有些失望，怏怏退出來，將最后的希望落在陽光下的操場。

操場邊綠草如茵，周涵語正出神地坐在一塊綠苔層疊大青石上發呆。太陽還沒有沉落的痕跡，正漫不經心地吐著余焰。天色有些陰沉，灰蒙蒙似布滿塵埃。天際還沒有晚霞，一抹淺柔的紅潤正悄悄醞釀，不久，陽光更加柔媚了。

崔瑞賢嘆了口氣，終于放下一顆心，走近周涵語，兩人心照不宣對視了片刻，便聽周涵語低沉的聲音，問道：“有事？”

“那個，這個，這個，那個……”

崔瑞賢輕輕坐下去，口中支吾著，找不出適合的開場白。

“什么，你想說什么？”

周涵語有些莫名，迷茫地望著他，問道。

“是這樣，文化宮有個書發展，你去不去？”

崔瑞賢輕輕咳了兩聲，暗暗打定主意，先隱瞞部分事實，突出實際重點，問道。

“書發展？是東城文化宮嗎，之前曾經去過很多次了。怎么，你會突然對書法產生興趣了？”

周涵語開始吃驚，兩眼停在崔瑞賢的臉上，訝異著問道。

“去過很多次的嗎？”

崔瑞賢尷尬地搔著頭皮，有些不知所措，腦海想不出了下文。

“嗯，怎么，你要去的嗎？”

周涵語見他神色閃爍，似有難言之隱，忙又柔和語調問道。

“我想你陪我一起去，可不可以？你是知道啦，我對書法一竅不通的，什么楷書，草書，行書，篆書都不懂得。你幫我指點一下迷津，也是多些眼界，怎么樣？”

崔瑞賢說著，右手摸索出草地上一枚石子，抓在手心，順手一揚，仍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落在遠處整齊的綠地上，又轉過臉來，凝視他，問。

“為什么一定要去文化宮，星期五的書法大賽不是一樣可以交流的嗎？不過，你對書法也不算無知無識，不是頭頭是道？怎么，也開始研究了嗎？”

周涵語的眼神開始渾濁，聲音輕得悄然如風，幽幽問著。

“沒有，只是才剛開始有了興趣。說實在的，字帖之類的東西，我一看到就頭痛欲裂，還沒提起墨筆，心思就開始恍惚，哪里能凝神貫注一橫一折地寫下去。哎，我這輩子，是無緣墨香了，只能羨慕你的份兒了。是想參加這樣的交流活動，耳濡目染。聽說，可以見到許多名夙大家，熏陶熏陶不是很好？學校的大賽，畢竟不能和這樣的機會等同的。”

“你的想法很突然，之前我也曾經建議過你，為什么心血來潮，是不是其中另有玄機？”

周涵語懷疑的目光射來，緊盯在崔瑞賢的眼睛里，問道。

“會有什么玄機嗎？這個，這個……”

崔瑞賢的臉色腫漲起來，他對說謊的概念太薄弱了。周涵語兩句話便將他的心思探出來，他也無法再掩飾，只好如實相告，道：“是這樣，是有人想見到你！”

“見到我，為什么？”

周涵語臉色開始陰郁，似乎有些預料之中，雙眼停在天邊的灰暗里，幽幽道。

“其實，其實，都是我的好奇!”

崔瑞賢見自己的話似乎在觸痛著周涵語的心緒，開始慌亂起來，忙又解釋：“是這樣，昨兒晚我見到一位交警，真是奇跡，我不得不多出好奇。說真的，你是沒有遇到，若是見到他，定是和我一樣的心情了。那位交警長得和你一模一樣，雖然略顯粗壯，也沒有你的個頭高，但無論臉型還是神色，甚至聲音都是極其相似的。還有更神奇的，他也喜歡研究書法？我向他提到你，他也很興奮，很想見一見你，所以，就約好周日下午在文化宮！”

崔瑞賢邊講邊觀察著周涵語的面部表情，見他神色并沒有變化，只是更加漠不關心的樣子，又擔憂，道：“不會拒絕吧？”

“哦，是這樣？”

周涵語默默點了點頭，聲音更加消沉。操場上練球的男生漸漸多起來，十數人正激烈地角逐著腳下的足球。操場四周高大的銀杏樹葉沙沙響在風里，伴隨紅潤的夕陽，開始落幕一天宏大壯觀的儀式。

“周日下午，一定要抽出時間，我已經答應叔叔了，不能失信于人的！”

崔瑞賢的堅定落在周涵語的沉默，急切道。

“哦，你還用問我，看來，我是沒有機會再抗拒了，對嗎？”

周涵語的聲音更輕了，飄忽忽搖在風里，吹向悠遠的時空。

“就知道涵語會是這樣！”

崔瑞賢聽到他的妥協，心中一喜，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想到，周涵語猝不及防，竟隨著力道的慣性斜身倒在草地上，如同轟然頹塌的山墻，不堪一擊，重心偏離。

“涵語，你沒事吧？”

崔瑞賢急忙跳起來，將他拉住，驚異的喊著。

“沒事兒！”

周涵語的身體搖擺起來，跌跌撞撞重又坐在大青石上，氣若游絲般說著，如同深遠的時空渺渺的回音。

“一定是有事情了？”

崔瑞賢驚得更加慌亂了，他才注意到周涵語的臉色白得恐怖，一股陰沉的寒意襲來，他發覺周涵語的神情似乎并未與他的交流鏈接起來，而是流失在莫名的空間里，眼神空洞恍惚，精神憔悴彷徨。他順著周涵語迷離的目光移向遠方。海特正推著簡兮向他們方向走來，一旁的魏落籬垂首沉靜，面色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