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雨痕滾動，寧靜的天際鋪滿晚晴，幾朵紅云漸漸沉落，淡淡晦暗彌漫。悠悠的涼風徐徐搖曳高大茂密的銀杏樹葉，撲撲簌簌抖落晶瑩珠簾，醫院大門前晃動兩條人影，吸引著海特驚愕的眼球，不敢移動半步。

“誰來了？”

周涵語輕輕移動手指，將手背上的針管平直，抬眼望了望天色，問道。

“很意外的客人，一會兒就能知道了?！?

海特幽幽說著，目光緊緊盯在漸行漸近的人影上。兩條人影互相攙扶著躲在一把小花傘下，不時搖出半張臉來，銷魂蝕骨，美艷傾城。

“嗯？”

周涵語心底打著問號，身體輕輕配合著小護士的調試動作，又欠了欠身，笑道：“謝謝！”

小護士莞爾一笑，清純俏麗的臉頰現出淺淺的酒窩，掃視海特呆守在半扇玻璃窗前正在出神，不再靠近病床，皺了皺眉，低下頭，沉默走出了病房。

“很神秘的客人嗎？”

周涵語沉下眼皮兒，開始享受清涼的液體與周身熱血融合的快感，輕輕問著。

“嗯，至少于我算是意外！”

海特眼中的人影倏忽不見視線被高大的屋檐擋住，心中失落，慢慢渡到病房門邊，輕輕拉了拉敞開的門縫，不再走近空空的病床，移動一只木凳坐在周涵語病床一角，又道：“那本書，明兒下課給你帶過來，我家就有一本?！?

“也不是急著要看，是剛剛替小護士解圍，你是太過分啦？”

“就知道是這樣，我是看不慣她小小年紀頤指氣使，拿腔作勢的樣子，存意氣她，才幾歲年紀，倒像教導主任在視察，就是要消消她的氣勢！”

呂海特得意地翹起一條腿，搖搖晃晃，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氣。

“哦！”

周涵語眼神漸漸晦暗，沉下臉色，鼻腔哼出一聲，表情冷峻，開始沉默。

“好，好，好，我錯啦！您老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饒過我這一次吧？”呂海特軟下來，他從周涵語的消極里看出隱憂，一絲得意瞬間熄滅，忙妥協求道。

“嗯！”

病房開始靜默。周涵語開始游離，一顆心沉入渺渺茫茫，腳下無盡的長路綿延，朦朦朧朧看不到盡頭，周遭空空蕩蕩見不到人煙。

“這是什么地方？”

他問著自己，彷徨與迷惘讓他舉步艱難，寒意襲面，自己白衫單薄沾滿露水，，一條灰白破舊的粗布長褲泡在濕云縹緲之中，腳心清涼透骨陰寒。低下頭，自己赤腳踩在冰冷尖滑的山巖石上，抬眼天空一線，峭崖橫空高聳，遮天蔽日。云煙撲來，又見遠處錯落人影，蜿蜒山道。

“高階踏步，深云追路，天險又添新戶。朝迎暮斂古風清，何撼此昔枉顧？”

歌聲婉轉飄近，一條人影拾階而上，漸走漸近。一條飄逸的馬尾吹在風中，香汗淋漓，玉腮瑩潤，呼呼氤氳香霧，緊束的腰間垂下兩條濕漉的長袖粘裹著青青的苔痕。正仰望著他，無精打采，急促喘著粗氣。

“喂，拉我下？”

女孩抹了抹淋漓的汗珠，精疲力竭爬在山石上，腳下層層疊疊曲折而下，云煙緲緲的青巖石階，向他伸著無助的手指。

“怎么，自己嗎，爬這樣高？”

周涵語用力抓住女孩，輕輕一提，將女孩拉上石巖，疑惑問道。

“沒有，都在下面，被我甩掉啦！”

女孩跳上一塊寬闊的石巖，輕輕捋了捋馬尾的露水，向后一甩，左右環顧，兩腮飛出喜悅，雙腳不住跳躍起來大聲叫著：“哇，這里太美啦，真如仙境一般，我們都是神仙啦！”

““高階踏步，深云追路，天險又添新戶。朝迎暮斂古風清，何撼人生枉顧？”

悠揚的歌詞響徹云霄，層云襲面，火紅的落霞里，兩條柔和的長影靜坐云峰峭縫之間，時間靜止，恍然若夢。

“你好，傷勢恢復得如何，好些了沒有？”

周涵語回過神來，眼中真真切切，一張似曾相識清晰單純的微笑，再定睛，是新來的同班：魏落籬?；谢秀便眱蓮埫婵字丿B，如出一轍，癡癡呆呆，撐起身體，口中吶吶：“謝謝，謝謝，不算嚴重，已經好多了。”

“海特也在這里？”

簡兮訝異地盯在海特臉上，滿臉迷茫問著。

“哦，恰好抽出了時間，便過來了。怎么，你們也得閑啦？”

海特壓了壓心中的緊張，表情鎮定地問。

“嗯，原本的計劃被不期而至的風雨破壞，只好取消了。落籬說與其在家悶著無聊，不如來這里。一直擔憂著涵語的病情，所以就來了。外面的風雨雖大，不過還不算很糟，我們來時的半途，雨就收晴了。你是什么時候來的，怎么看著很久的樣子，沒見你有半點淋濕的痕跡？”

“我嗎？早來了，剛到醫院的時候還在刮風，沒有飄雨絲，也有幾個小時了，人都送走及大批。原來生病還有這么多好處，明兒，我也要生一回病，要大家也關心關心我?！?

海特的語調帶著酸酸的醋意，悶悶說道。

“世上哪有你這樣的想法，還有好好健康的人喜歡生病嗎，真是搗亂搞怪。”

簡兮眨眨一雙大眼，滿臉都是困惑，訝異道。

“我喜歡嘩眾取寵的滋味，不知道的嗎》有什么搞怪，我不是冷血動物，我也需要關心關懷的呀？”

“搞不懂，是什么動物，什么關心，什么嘩眾取寵？”

簡兮臉色迷濛地轉過臉去，不再理會海特的莫名其妙，手扶病床床架，探身望了望周涵語橫插手背上的針管，輕聲問：“這樣很難受的吧，要輸多久？”

“還好，大概兩瓶也要兩個小時時間?！?

周涵語低垂眼皮，輕輕說著，耳內還是半闕臨江仙詞。

“還說喜歡生病，要這樣躺在病床之上，動也不能動，你真會忍受得了的嗎？”

簡兮勾起輕視的神色，唇角微揚，眉梢含疑，回首凝視海特，問道。

“哎，有得就有失，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不過，如果享受幸福的滋味若較失去自由更加可貴，我倒是甘愿選擇前者。”

呂海特悠然挑了挑眉尖，輕松搖擺在木凳上，一副堅定果斷的自負。

“哦，你的道理真蠻多，哎呦，筆記怎么樣了，不會忘記抄了吧？”

簡兮“咕咕嚕?！鞭D動烏亮的眼珠，詭譎地笑著，又問道。

“放心，改邪歸正可是我呂海特專長，決然不會誤了你簡兮大小姐的記錄，明早就能還你?！?

“嗯，看你這學習態度還算認真，期待你能漸入佳境啦，這期科目順利通關。”

“有什么辦法，媽對我說，近朱者赤。有你們這些大紅大紫的優秀角色，你說我這個素面朝天的陪襯，不火都難啊！”

呂海特搖著腦袋，身體如同飄在氣流之中，朗朗說著，又向周涵語指指癟癟的肚皮，問：“喂，周姨什么時間回來，能不能捎份晚飯填飽這里？”

周涵語沒抬眼皮，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苦笑著，一旁淡淡清香襲來，魏落籬安靜坐下。心緒紛擾，掃了一眼海特，兩雙眼睛迷離對視，倏忽飄向窗外，灰暗的夜色彌漫，雪亮的街燈映上窗影。兩個大男孩各懷心事，兩個小女生靜靜聆聽著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