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靜寂無聲，病房外憂郁緊張。

程雪芬期盼的目光落在病房的門上，低下頭去嘆息了一陣，輕輕放開丈夫的手掌，靜靜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壓抑涌上眉梢，崔潤良的一番話并未給她多少安慰，反而使她更加沉重了。

“涵語會醒過來，之前醫生不是有說過，他只是輕微受到震蕩，而況腦內的淤血已經清除，不會很嚴重，不要太多焦慮?！?

周炳之望著憔悴的妻子，輕輕安慰著，輕輕移到病房門邊，慢慢拉開一條縫隙。病房內的崔瑞賢正圓瞪一雙大眼守在病床邊，心中的不安涌動，轉臉對崔潤良道：“潤良還是回去吧，瑞賢也回去，大家都守在這里，我們于心不安。而況，涵語總算找到了，驚動了這么多人在關心他，我們心里過意不去?！?

“炳之怎么也和我客氣起來，大家都是這么多年老朋友了，涵語有事，我們自然不遺余力的。而況，發生這樣的事，即便毫無相干的旁人，幫忙也是一定的，你就不要于心不安啦。這樣一來，倒要我們有些于心不安了呀？何況，咱們不還是未來的親家，不是？你放心，我們等在涵語清醒過來，就會回去，若是不然，你讓我這老骨頭，怎么回去和榮熙交待的嗎？”

崔潤良極力緩和著沉痛，又悄悄向病房門內望了望，輕輕向周炳之示意不要再多說，又在程雪芬身旁坐下，勸道：“雪芬也不要太多焦慮，醫生之前不是有說過，他現在這種狀態屬于正?；杷?，是麻醉劑的作用，很快涵語就會清醒了，不要太擔心啦?！?

“哦！”

程雪芬低沉道。心中的沉痛彌漫，她的憂慮崔潤良無法理解，眉心一動，抬眼望丈夫。她從周炳之極力勉強的笑容里捕捉到苦澀的艱難。她知道，以丈夫的個性，他是無論如何不會讓面前這位凄零孤苦的老人承擔醫藥費用的。她的心頭糾結著，她無力說出勸阻的話，老人彷徨的眼神讓她慌亂。眼內的兒子模糊昏睡著，自己卻無力承受突襲而至的手術費用，天降橫禍落在她的頭頂，她要支撐，支撐丈夫的小小尊嚴；支撐自己的小小艱難。陣痛襲來，她的后心升起芒針又開始刺在她的心里，她忍隱著，汗珠將一張憂郁的臉刷成慘白。

“雪芬怎么了，臉色這樣難看，醫生，醫生……”

崔潤良見程雪芬冷汗涔涔，臉色白如素紙，忙驚慌地喊起來。

“沒事兒，是我太緊張了，過會兒就好了，不用麻煩，麻煩醫生！”

程雪芬喘息著，身體倒在丈夫懷里，強忍住顫抖，微弱道。

“我看情況很嚴重了，是不是剛剛摔壞了哪里？哎呀，我太粗心了，還是檢查下吧？”

“不用，我知道，我不會有事，千萬不要叫醫生，真的不要緊！”

“會不要緊的嗎？”

崔潤良緊張地望了望緊握妻子雙手沉默的周炳之，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恍然一拍大腿，醒悟道：“哎呀，瞧我這老粗，怎么忘記最關鍵的事情，你是在擔心，哦，明白了！”說罷，抬腳離開住院部走廊，找到主治醫師，問明了需要的醫療費用，交上了一張銀行卡，才安心地跑回來，臉色溫和，對程雪芬道：“走吧，去檢查下。醫療費的事，你們不用擔心，我幫你搞定啦，你們倆個就是愛撐面子，苦自己心腸，哎，怎么辦呢，誰要咱們是親家呢？”他又示意周炳之，道：“炳之啊，你的意思，我堅決支持！”

周炳之見妻子和老朋友都在支持他，一顆焦慮的心放下來，輕輕走近角落，緩緩蹲下，對正在滿臉愁苦蜷縮一團的肇事老人，溫言道：“老人家，您回去吧，這里的事不用您啦，我們自己解決就好，您老也不用太擔心，孩子不會有事，并不嚴重，倒是您，這把年紀，出門騎車一定要小心些，才好？”

“孩子，真的不會有事？”老人抬起憂郁的眼神，掃視著眾人，見大家都在向他點頭，黑黢的臉色開始現出驚喜，一雙顫抖枯瘦的厚繭握住周炳之，淚眼婆娑，哽啞道：“真是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只是……”他又躊躇著，臉掛緊張，吞吞吐吐，問：“那個，那個，醫藥費是多少？”

“老人家，您快回去吧！我之前不是有說，這里的事情，我們來處理，您老盡管放心，不用管的。倒是您老熬了大半夜晚，不要熬壞身體才是？您一個人，孤孤零零沒個親人，還是照顧好自己才對！”

周炳之將老人攙扶起來，邊說邊向走廊盡頭走去。

“可是，孩子的醫藥費？”老人蹣跚地邁著步子，口中焦慮猶豫著。

“這些都不是您現在要操心的關鍵，您的關鍵是要好好保重自己，回去好好休息，走吧！”

周炳之將老人攙出醫院大廳，在醫院門前攔下一輛計程車，將他攙在車上，又將一張翠綠的票子遞給司機道：“麻煩師傅送這位老人回家！”又招呼老人道：“回去吧，大爺，多保重身體！”說罷，向司機擺了擺手，眼視線追蹤著計程車消失，才暗暗吁出一口氣，望了望寧靜的夜色，神情凝重地走回病房。

程雪芬已經從急癥室回來，丈夫下定決心，將老人攙起的剎那，她的一顆高懸的心終于落了下去。兩夫妻的歲月磨合使他們心息相通，雖然生活的重擔突然沉重了許多，但壓在他們心頭的沉重卻減輕了。見到丈夫邁著輕松的腳步回來，她的臉上也現出了光彩，輕輕問：“送走了？”

“嗯！”

周炳之點了點頭，兩人會心相視，默契的幸福油然而升，雙手十指相扣，靜靜坐下去，等待兒子離開黑暗。

病房內的崔瑞賢見父親悄悄走進來，向自己使了成功個眼色，突然醒悟了杜心域的用意，心中失笑，暗道：“好你個杜心域，怪不得你要叫上我，原來你在要我做說客，說服老爸應付突發緊急的呀！”一股惱意沖上頭頂，瞬間卻又熄滅，滿臉無奈：“哎，這有什么辦法，心域想得就是周到，除了老爸，周伯伯身邊，還真找不出第二人選可以應對這樣緊迫的事件來！”

崔瑞賢嘆著氣，面對老爸，面對周涵語，心中的自豪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