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仲對韓敏英的刻意關心落在杜心域的心底，涌出酸澀的妒火，他白了一眼一向冷臉對他的父親，低下頭去，悶聲不響地將飯菜塞進嘴里，眼內流出忿忿的不滿。

“還是敏英穩重大方，瞧瞧你這小子，一副拖沓啷當的樣子，一點禮數規矩都沒有，也不知道幫著客人夾夾菜。”花自在對兒子也開始不滿，臉色板成苦瓜，瞪著悶聲不語的兒子，又氣又急，一雙竹筷戳在他碗心，一淋滿油汁的排骨飛出去，直向杜子仲的面門打來。

“媽，你這是干嘛呀，還讓人吃飯不吃飯啦？”

杜芳純眼疾手快，搶步伸出竹筷夾在排骨的間縫，一場危機化解了，卻濺了杜子仲滿臉的醬汁，她忙跳上去，迅速在老爸臉上揮了揮袖口，又咧開大嘴，嘻嘻笑道：“爸，您今天容光煥發的樣子，不是又有什么喜事了吧？”

杜子仲正待發作，被女兒左揮右閃的袖口擾亂，一張臉漲成紫青，鼓鼓著兩腮說不出字來，只好狠狠瞪了一眼女兒，悶聲道：“你這丫頭，專會扯淡，哪有什么喜事，倒是你，愁還愁不過來，你說，你還想不想考大學？”

“哎呀，老爸，上學多沒意思呀？”

杜芳純委頓下去，怏怏不快地走回座位，鼻腔里哼哼唧唧說著。

“你呀，就知道打扮穿戴好看，你不想想，這嘴里吃的，身上穿的，臉上涂的，哪一樣不是用錢換來的？這可是我和你爸拼命工作掙來的，你不考大學，哪來好的工作好找，哪來多的薪水好掙？難不成你要一輩子靠我們兩把老骨頭養活？”花自在氣呼呼收起竹筷，“嘭”地坐下去，一副天怨人怒的臉色。

“媽，瞧您說的，您女兒天生麗質，定然給您找個超級有錢的好女婿，把您二老吃穿不愁的養起來，才不用整日泡在書本里學僵尸。要是我的眼睛讀成400度，戴上眼睛，誰還看我呀？考不考大學，又有什么關系呢，是吧，老爸？”她將目光丟給一旁的老爸，乞求著更加同情的態度。

“哼！”花自在白了一眼女兒，用力將碗筷碰得叮叮當當，偷眼見韓敏英擰了擰眉頭，，忙又努力克制著怒意，緩和聲調，道：“芳純呀，咱們都是平頭百姓好人家，才不用學什么烏雞變鳳凰沒有影子的事兒，你還是多學學你敏英哥，凡事靠自己實力，努力掙回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才是正理。”

“我哪里能有敏英哥的頭腦，人家智商一百二，你女兒才四十，怎么拼？除非天上掉餡餅，這事兒您就別糾結了，俗話說：人的命，天注定，我是認命了，考大學，那是下輩子的事兒，關我這輩子什么事兒？”

杜芳純一張小嘴快如倒豆，直將花自在的期望丟進渺茫無底的深淵去，她張著兩片薄薄的嘴唇，欲說要說卻說不出口了，只好氣鼓鼓發泄在丈夫身上，道：“瞧瞧，都是你慣的好女兒，整日除了和我頂嘴，就沒有一件更正經的事兒干？”

“芳純你少說兩句，都是大姑娘了，怎么還口無遮攔的沒個分寸？人活著就是為了努力，為了爭取，你也說天上不會掉下餡餅，不努力，不爭取，哪里會有好的事情輪到你？”杜子仲沉悶的聲音飄起來，他向女兒的碗夾了幾顆翠綠的青菜，又小心翼翼地關心著：“不要專吃肥肉，女孩家身材不好，找不到好人家的。”

“哦！”杜芳純乖巧地翻了翻眼皮，溫順地夾起老爸夾來的青菜，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兩下，又甜甜著一張小嘴兒對他道：“還是老爸最好，知道心疼女兒，放心吧，我一定給你挑個好女婿。”

“哼，快吃你的飯吧，才幾歲的小姑娘，整日想著嫁人，傳出去，像什么話？”花自在敲著桌面，怒聲斥責著女兒，她清楚，丈夫一旦開了金口，女兒再不會與她頂嘴了。

果然，飯桌上開始安靜。韓敏英偷眼觀望面前的三張面孔，人人臉上似都掛著一瓶火藥，便學杜心域的樣子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緊張的空氣漸漸舒朗。杜芳純靜下心來享受美食，嘴巴塞滿油汁，她暗暗慶幸自己剛剛的雄辯，“終于得到了老爸的支持，不再逼迫緊張乏味的功課了。”她將目光掃在杜心域的沉默上，暗暗向他伸出兩指，，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直氣得杜心域臉色無助地垂在碗底。

“噢，差點忘記啦！”杜子仲似乎想到什么，醒悟般打破沉寂，抬起頭來，對韓敏英道：“敏英啊，涵語的事，心域有沒有和你講過？”

“杜伯伯，您是指哪一件，輔導課的事嗎？”韓敏英注視著面前的杜子仲，猶豫遲疑地問。

“嗯，輔導課的事情，當然是一件。另外他問的那件廣告的事，我也幫他問下來了，他有沒有告訴過你？”杜子仲翻了一眼兒子，見他呆呆發愣，心中明白大半，知他一字未講，強壓著火氣，對兒子道：“真不知道，你一天在學校都做什么了，一點正事也不干？”

“您在說涵語尋找親生父母的事情嗎？”韓敏英興奮起來，眼里閃爍出光彩，急切地問。

“嗯，你上次說他有這個意愿，不過，我有擔心，這樣會不會影響他和現在養父母之間的感情？”杜子仲沉下臉來，一副憂心忡忡。

“這個呀，杜伯伯請放心，這個主意本就是周伯伯和周阿姨提出來的，只是涵語也在猶豫，廣告的事情也不很急，只是為了敷衍他們而已，涵語說過，很厭惡丟棄他的親生父母，若真找到了，他更難受。”

韓敏英見杜子仲的話題離輔導課重點越來越遠，心中著急，眼光掃向杜芳純，見她一副多管閑事的嗔怪，只好閉緊嘴巴，不再提及，只凝結著眉頭，暗自失落。

“哦，是這樣的？”杜子仲有些釋然的安慰，兩只眼珠落在水煮肉上，又夾起兩片放在韓敏英碗內，道：“敏英最愛吃水煮肉，你阿姨早早就嘮嘮叨叨準備，就等你來，還有上星期的那盤棋譜，你要好好再給我多講幾遍，伯伯年紀大了，腦袋也不靈光，那步接那步一晃眼就忘在腦瓜兒后面，你可不能急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