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芙蓉山莊:
- 芙蓉山莊
- 孫喜玲
- 3505字
- 2016-12-21 20:20:25
二十一
馮亮亮的手術(shù)一共做了四個小時。
經(jīng)過了漫長的等待,手術(shù)室門終于打開了,馮亮亮被推了出來。人們圍了上去,馮亮亮臉色蒼白像一張紙,睜開眼毫無表情地看了看大家又閉上了,被護士推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
主治醫(yī)生囑咐了些護理方面的注意事項,說:“病人有七天的危險期,過了這七天,人才算是救過來了,所以護理很重要。”說完走了。
我跟著去了主治醫(yī)生的辦公室,醫(yī)生坐在辦公桌前開始記錄手術(shù)筆記,一邊在本子上劃拉著,一邊說:“怪事了,七年前也是一個溫州人,也是二十七歲,也是在這個時間,也是在JH市里,也是被撞破了胰腺,過程和情況一模一樣。幸虧有上次的經(jīng)驗,不然也許病人會死在手術(shù)臺上。”又說,“你們不知道,這個部位很麻煩的啦,人體胰腺里的液體,腐蝕性非常強,滴在地上可以穿透三毫米的鋼板。被撞破以后滲出來的液體,把周圍的組織和脂肪燒得亂七八糟,縫合起來很難,糟糕的是在傷口愈合的過程中,這種液體還會繼續(xù)往外滲,一旦控制不好,就會引發(fā)感染,危及生命。我囑咐的事項你們告訴家屬一定要注意啦。”
接著又說:“說來奇怪了,怎么撞的嗎,要說破應(yīng)該先破胃部,可是胃部好好的,隔過胃部,把藏在后面的胰腺給撞破了,所以一下子看不到出血。看不到出血嘛,也不好決定手術(shù),萬一打開沒有破,那不是讓人家白挨一刀嗎?一旦出現(xiàn)那樣的情況,病人起訴我們診斷失誤,吃不了兜著走的啦。你們不干這個,不知道后果的嚴重。你說有問題,我也知道有問題,但是問題沒有確認以前,就是不能下刀。”
我向主治醫(yī)生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回到病房對馮亮亮的大哥囑咐了再囑咐后,留下趙婧協(xié)助陪侍,和小勇、悅悅回到了山莊。走進宿舍,看看表,已是凌晨四點多。
剛躺下,電話鈴猛然作響,是柳董從河南打來的,說:“孫總,我剛聽說了馮亮亮的事。喜玲啊,沒事別攬事,有事別怕事啊。”
我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董說:“黃副總告訴我了。”
我有點不高興,說:“柳董,這么大的事情,匯報也該是由我來匯報,你應(yīng)該等我的電話,黃副總半夜三更告訴你這些,有必要嗎?我想你的事情多,再者又是深夜,人已經(jīng)救過來,明天匯報也是可以的嗎,真是沒有一點章法。”
柳董說:“我聽說了怕你壓力大,所以打個電話給你。黃副總提到保險是個問題,我們盡快給馮亮亮補一份吧。”
我說:“關(guān)于保險,我多次給你反映過,你一直沒有當回事。好了,這下事情來了。我個人認為這不是一個辦法,應(yīng)該給大家統(tǒng)一解決,誰出問題給誰補,是不是太被動了點。”
柳董說:“好了,你的意見我會認真考慮的。大家反映你問題處理得很漂亮,不愧是一個有經(jīng)驗的領(lǐng)導(dǎo)人,只要人沒問題,我就放心了,有什么明天再說好了。”
我說:“有沒有問題,過七天以后才知道,現(xiàn)在說沒問題還為時尚早。”
柳董說:“但愿吉人天相吧,馮亮亮可是咱們公司的一個好員工,我們的營銷工作全靠他呢。”
和柳董通完話,已經(jīng)快五點了。我躺在床上已經(jīng)是睡意全無。朦朦朧朧天就大亮起來。大約九點左右,聽見公司的會計李大姐來了,我頭昏腦漲地起了床,來到辦公室。
李大姐說:“柳董派我來看看情況。剛才有人找你,我知道你昨天晚上睡得很晚,沒讓他們?nèi)ン@動你。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你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啊?”
我說:“這么多事情哪里能睡得著啊。”
李大姐說:“工作是永遠也干不完的,身體要緊。”
我說:“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遇上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李大姐說:“柳董說了,看看你這里是否還需要錢,讓我給你提一點。”
我說:“不需要了,我為了救人,已經(jīng)違反了規(guī)章制度,只要柳董不批評我就謝天謝地了。”
李大姐說:“出這么大的事情,你處理得這么果斷及時,柳董夸你還來不及呢。如果不是你的老到和干練,馮亮亮怕是已經(jīng)沒命了。”
我說:“是啊,馮亮亮沒命了,第一個倒霉的是馮亮亮自己和他的家人,第二倒霉的就是公司。需要出多少錢才能平息沒有買保險帶來的處罰和賠償,誰也說不好了。”
李大姐說:“所以柳董夸你能干呢。”
我苦笑了一聲,擺擺手說:“不說也罷。”
電話鈴響了,是周軍打上來的。說是宅下村的村長揚言,如果五一節(jié)前再不給結(jié)款,到時候他就要把汽車停在大門口,誰也別想進山。
我把情況匯報給了柳董,柳董說:“知道了,這事我會解決的,讓大姐聽電話。”
大姐拿過電話,我走了出來。見小楊氣喘吁吁抱著小黑走了進來,說小黑跟著一個顧客進了山,翻了三座山,累得趴下了。原來以為丟了,愣找回來了。我才想起來小黑不見有兩天了。
我說:“好,找回來就好,去廚房找點東西喂喂它吧。”
小楊領(lǐng)著小黑走了。
第三天,柳董來了。
我陪同她去看了馮亮亮,馮亮亮的姐姐妹妹還有父親都來了,一家人圍在床前。張金生也一塊陪同著,給馮亮亮的家屬介紹了柳董和我。家屬呆呆地看著我們,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張金生又把我叫到一邊,說:“馮亮亮的姐姐說來的時候沒帶多少錢,馮亮亮的治療費快沒有了,想和公司借一點。”
我說:“不可能,我來和她談。”
柳董問:“什么事?”
我說:“處理完了告訴你。”
我把馮亮亮的姐姐叫到樓梯口,對她說:“首先,我告訴你,馮亮亮是公司的優(yōu)秀員工,出了事,公司不可能不管,如果不是公司搶救及時,人已經(jīng)沒命了,就沖這一點,你們作為家屬對公司應(yīng)該表示感謝。其次,馮亮亮的車禍與公司的公務(wù)無關(guān)。一是事情發(fā)生在八小時以外,二是違反交通規(guī)則,闖紅燈,無照駕駛,酒后駕駛,這些行為已經(jīng)觸犯法律,據(jù)說交通部門還要處理他。所以公司沒有理由為他承擔醫(yī)療費。出于救人要緊,我們已經(jīng)墊付了五千。這五千,按道理說你們作為家屬是要還給公司的,如果眼下沒有,可以遲些時還,但不能不還。所以說另外借錢給你們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公司已經(jīng)做到了仁至義盡,你們也不該再有非分之求。再者,事前已經(jīng)告訴你們家出了什么事情,為什么來的時候不帶錢?還是自己想想辦法好了。”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冷酷,可是事情也只能這么處理,換位思考一下,畢竟老板也有老板的難處和委屈。許多法律條文都在保障員工的利益,很少有法律條文來保障老板的利益。社會以為只要是老板就能掙錢,豈不知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zhàn)戰(zhàn)兢兢,捉襟見肘,東挪西湊,見廟燒香,逢神磕頭的老板多得是。扣發(fā)了員工的工資,員工可以申請仲裁,向老板討還公道,當老板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員工給企業(yè)造成損失,一拍屁股人都找不到了。企業(yè)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學(xué)了點本事的就要抬身價,一不稱心,拔腿走人,保證金又不允許收,打官司劃不來,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遇上了,老板只有啞巴吃黃連的份兒。柳蕓心里一定有她自己的苦,那些當老板的苦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馮亮亮的姐姐支支吾吾還想說什么,我硬起心腸說:“好了,別說了,趕快派一個人回去拿錢吧。”
處理完事情,我回到病房。
柳董和馮亮亮說了些安慰的話,告辭了起身要走。出了電梯,我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柳董。柳董伸出大拇指,說:“孫總,有你的。是應(yīng)該這樣處理。給馮亮亮墊支的手術(shù)費,其中兩千算是公司發(fā)揚人道主義了,支援給他吧,人家孩子年輕輕,好了也成半個廢人了,雖然不是因公,但畢竟是在咱們公司供職期間發(fā)生的事情,人情還是要的,另外三千從工資里陸續(xù)扣掉算了。眼下他正在用錢,就不要讓人家還現(xiàn)了。大姐抓緊時間給馮亮亮補辦一份社保,萬一有點什么,也有個擔待,我們也不能給人留這個把柄,火燒眉毛顧眼前吧。”柳蕓這番話,讓我感覺此時的她很可愛,哪怕她是在作秀給我看都無所謂了,做人畢竟是人情味濃點好。
張金生說:“這個馮亮亮的家屬也太不懂事了,公司這么費心費力搶救了馮亮亮,為他做了那么多事,連句謝謝的話都不會講一句,真是差勁。”
我說:“農(nóng)民嘛,不懂那么多禮數(shù),就不要怪他們了。我只盼七天以后馮亮亮徹底脫離危險期,平平安安走出醫(yī)院,那就是大家的造化了。”
柳蕓說:“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愿馮亮亮能快點好起來。”
說著,三個人走到了柳蕓的車前,張金生快步閃過去,麻利地拉開車門,以手頂著門框,請柳蕓上了車。
柳蕓搖下車窗,說:“孫總啊,這件事暫時放一放,你還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五一節(jié)黃金周上。我知道你不容易,現(xiàn)在身邊又少了做事的人。但是,五一黃金周關(guān)系到今年的盈虧問題,所以我還是要鞭打快牛,不過,事情再多,也要注意身體哦,不要累壞了。”
我說:“遵旨。”
柳蕓說:“多大年紀了,還老是貧嘴。好了不和你多說了,我要趕回杭州去,明天還有課呢,我得抓緊備一下。”
我和柳蕓說了聲“再見”,望著柳蕓黑色奧迪絕塵而去。
我扭過頭來對張金生說:“找一下郭小勇,我就不上去了,馮亮亮的事情你多操點心,有什么及時匯報,交通局那邊,敦促黃副總利用熟人疏通一下,看是否能免了對馮亮亮的處罰。”
張金生喏喏地答應(yīng)著,給郭小勇打通了電話。郭小勇下樓來,很快把車子開了過來。張金生拉開了車門,扶我上了車,郭小勇一踩油門,向山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