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燈火通明，玻璃窗就像一面鏡子，臨窗幾排同學的側影栩栩如生，石影聽著椋然的歌，盯著那些影子，忽然發了一晚自習的呆。

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層涼。

青牛背的寒氣，挾裹在瓢潑雨水中，從青石的路面升騰，自上而下四溢，酣暢淋漓。醒健的自行車無論如何也用不上了。

陰晴圓缺，四時有分。醒健咒罵，卻無濟于事。西瓜的生意早已結束大半月，按往例，現在已應在內蒙安營扎寨，舍不得鳶兒，強留這些時日，十幾條有家有口的漢子，坐吃山空不說，人到底還是撐不過自然，是該動身遠行了。

“準備馬上啟程?！毙呀汉莺荻⒅T外的大雨。

“好咧！”眾人開始忙碌。

“萬香芋，你留下，照顧鳶兒?！毙呀】纯刺M跳出的萬香芋吩咐。

萬香芋漏了氣的氣球墜落在墻角的椅子里：“就留我一人？”

那萬香芋本是外來客，是醒健他們最大的供貨商。萬家兄弟五人，個個是養瓜高手，尤其是萬香芋的爹，更是龍中之龍，見醒健一伙頭腦靈活，兄弟間又義字當先，主動穩定了貨源，幾年下來，賺的金錢滿缽。萬香芋在家中最小，整日混在親哥堂弟中，像個野小子，一來二去，與醒健一行混的亂熟，便借口收尾款之際，偷偷混在運貨的車中，逃出家門，跟著醒健他們去流浪。起初，兩邊都嚇得不輕，醒健他們趕緊籌錢打發她走，萬家見女兒毫發無損，還娶回了錢，也慢慢放了心。萬香芋于是漸漸膽大，鐵了心跟著這幫男兒闖天下，得了貨款直接寄回，不到春節是絕不歸家。醒健縱使暴怒，萬香芋卻灑脫，人前人后仍舊健哥、健哥叫得歡甜，醒健沒轍，只好隨她。

醒釜幾人聽罷，兩兩對視，保持沉默，不敢插言。倒是鳶兒得知，堅決拒絕說：“舅舅，你是要留萬香芋三更半夜，獨自一人去接鳶兒嗎？她也是個女子呢。我可以住校。”

醒健沉吟良久，無奈點頭，千叮嚀萬囑咐，弄得眾人都傷感而去。

鳶兒重新住校。休息時，發現玉芷木竟在鄰近的上鋪，倆人相視對笑。

蘭臺的早餐時間較短，人山人海，鳶兒避之不及，梳洗后直接去上自習。玉芷木起得很早，邊吃邊看書，見鳶兒空手走近，責備道：“還沒吃吧？不吃早飯，可不是個好習慣?！?

鳶兒難為情：“人太多了！”

芷木拿起饅頭，邁出修長的雙腿,快步向門外走去。不一會兒，又氣喘吁吁的回來，笑著，將兩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輕輕放在鳶兒手中。

鳶兒捧著手中，熱氣蒸著雙頰，潮潮的。

石影突然罕見的早到，也笑著說：“有我一份嗎？”

鳶兒看看她倆，遞一個過去。

玉芷木忙說：“今天晚了，從明天開始，我買三份?！?

“這么熱鬧！要不，我加入你們，早中晚一起吃得了?！笔俺灾鵁狃z頭，有些興奮。

“我沒問題。”玉芷木立即響應。

鳶兒稍有顧慮，見玉芷木洞察秋毫的雙瞳看著自己，也點頭。

玉芷木果真體貼！買飯時，只對鳶兒說：“鳶兒，去花園找個安靜的地方等我們?！北憷耸熬妥?。

倆人天生麗質，站在一起，連賣飯的師傅看的都手抖，連著又補上兩勺。

“我昨晚臨摹了一幅前人的仕女圖，美輪美奐！”石影興致極高，忽然放下筷子，模仿著擺出一個曼妙姿勢，看的其余二人呆住。

“石影要當畫家嗎？”鳶兒傻傻地問。

“當然！一生的夢想。不過，老頭子不是很贊同?！笔爸匦露似痫埡?。

玉芷木吃完，隨意搖搖手中的木筷，若有所思地問：“石影以前在五中嗎？”

“是啊。不是你們三中，當然就是五中啊?！笔昂眯?。

“去年蘭臺畫賽，三中盛傳，五中突顯一只小畫狐，意外奪魁，可是－－－”

石影噎?。骸罢l告訴你的？”

“民間傳聞而已?！庇褴颇酒鹕怼！拔胰ハ赐??！?

“還是我洗吧?！兵S兒阻止。

“好吧。我們買飯，你洗碗，分工明確?！避颇菊f完，三人都笑。

周六放假一天，周五和周六的晚自習可以自由支配。

石影打了招呼，早早回家。玉芷木卻留下，做完作業，拉了鳶兒去散步。

“玉，你要上清華還是北大？”鳶兒挽著她的胳膊。

“清華！”芷木想想。“我的夢。你呢？”

“我無夢?！兵S兒在月光下，暗淡的像剛逝去的流星。

芷木抽出臂膀，緊緊摟住她：“明天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鳶兒猶豫，卻見芷木笑容里，隱藏的淡淡的失望，連忙答應。

第二天，芷木引了鳶兒從青牛背的右犄角一直下行，然后左轉上了大馬路，觀光一般慢慢前行，最后拐進一條窄巷，走近一處干凈的小院落。

鳶兒緊張，芷木握住她的手：“我家！”

院子里澆花的婦人，聽見聲響，迎出來：“啊木回啦！這是，是木說過的朋友吧？”

芷木含笑點頭。

“她爸，快來，孩子們回啦?！庇駤寢尷▲S兒的手，一臉慈祥恬淡。

芷木的父親圍著花圍裙，從廚房跑出來，軍綠色的褲子筆挺打眼，眼角眉梢都是笑。

“我們家就芷木一個孩子，太冷清！你不介意我想多要一個女兒的急迫吧。”玉媽媽用手輕輕撩起鳶兒低頭滑落的發梢。

鳶兒忽然明白芷木的魅力獨特從何而來，脫口叫道：“玉媽！”扭頭看看芷木祥和高大的父親，滿心的親切，一個爸字卻就是叫不出，只好小聲稱呼到：“玉伯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