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喜極而泣!
什么喜極而泣?是因為高興壞了才哭的嗎?非也,喪禮之上,哪個不是淚流滿面?親朋好友,悲聚一堂,遠近借比,大放悲聲,假惺惺嗎?還真的不是假惺惺。占文媳婦興業(yè)娘,賢妻良母,一生無過,忍辱負重,與人為善,上孝公婆,下護兒女。無怨無悔相夫教子一輩子。一個人能做到這樣,臨了臨了,還不興別人真心真意哭幾聲?六六到現在也沒有學會嚎啕大哭,從小到大,都哭的那么斯文秀氣,如別的娘們那般拍著大腿,扯著嗓門,一把鼻涕一把淚,抑揚頓挫地哭喪,她無論如何也學不會。愚鈍之女不可教也。珊珊痛哭失聲不是裝模作樣,親閨女發(fā)自肺腑。瑤瑤拖兒帶女跟在珊珊后面。元元金發(fā)碧眼手執(zhí)孝棒。難得一見的洋孝子。不是親孫子。卻是好孫子。沒人覺得是李代桃僵不相宜。大伙都覺得應該這樣,可以這樣。沒人把他當外人。這比什么都好。這讓元元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六六亦女亦媳的雙重身份,用不著大肆張揚,就算她不哭,她和她的母女親情也不會有人懷疑。母親走了,她很難過。又少了一個疼護她的親人。想兒子盼兒子,她知道兒子不可能自天而降。哪個兒子不在身邊的母親沒有過這樣的癡心妄想?生活就是這樣。母親請一路走好。
“翔哥回來了!”云梅大叫一聲撲了過去。六六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掐掐自己的胳膊。疼。很疼。真的是翔。是她的兒子回來了。老天對她太好了。六六臉上的淚珠一串串落在地上。說不清是喜還是悲?抑或真的是喜極而泣。本來正哭的人,因為遇上了突發(fā)的高興哭的更厲害了,這樣算不算喜極而泣呢?廢話少說,知道不是夢,六六的心踏踏實實放進了肚里。翔怎么會突然回來了呢?說是巧合,巧的有點離譜;說是心靈感應,未免過于牽強附會。其實是這樣的,
揚揚還有一年就該畢業(yè)了。想必已經敲定了實習單位。所以翔沒有照例寄錢回去。而是決定請假回去一趟。除了給揚揚送錢,再就是了解一下她的近況,置辦一些實習必備的行頭。順便再回家看看母親。風塵仆仆趕到音樂學院。翔才知道大奶奶已經過世,揚揚請假奔喪去了。他顧不上歇腳寒暄,提上行李馬不停蹄回了家。正趕上出喪。一條正街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擠成一團,素花白幔隨風飄舞,紙錢遍地淚成行。母親內心的震動他感同身受,因為他有著同樣的狂喜。幾年來強行壓抑的情感一下子爆發(fā)出來,那份威力遠比想象的更為驚人。翔的忽然淚奔并非為了失去長輩親人的傷心。擦掉眼淚,他抱住云梅原地轉起圈子,他把對母親的滿腔思念發(fā)泄在了幾年未見的小表妹身上。母子間的心有靈犀何需點透?
一場喜喪因為翔的意外回歸變得更加溫馨和煦。親朋散去,母子母女才得以真正團聚。幾年的淬煉消減了翔心里固有的激憤,翔變得平和了,成熟了,像個真正的男人了。六六第一時間發(fā)現了兒子身上的變化。可喜可賀。彼此之間細問端詳是免不了的。這一次,翔沒等母親張口,就一五一十地把離家以后的種種詳詳細細述說一遍,當然也是說給揚揚聽的,他知道這也是揚揚一直想要知道的。上次去BJ,他因為沒有考慮清楚自己當時的去留和未來的打算,也怕揚揚告訴母親,所以吱吱唔唔混了過去。這次一并還上。
“以后有事我會寫信回家的。你們不用給我寫信,我的工作單位居無定所,寫了信也很難收到,收到了也不會準時,與其看一封過時的信函,不如不寫。不過我過的很好。看看我的身體有多棒。”他自豪地亮出一身棱角分明的肌肉,笑得分外燦爛。
“哥,你真帥,肯定有很多小姑娘追你吧?”別看揚揚快要大學畢業(yè)了??墒窃谙璧拿媲?,她還是那個一臉嬌憨,無條件崇拜哥哥的小丫頭。
“哪有?”翔想起吉娜,臉忽然紅了。六六話很少,她本性恬淡,無論經歷什么樣的大風大雨,都不會過分張揚在眉目之間。大哭大喊,大開大合,不是她的做法。六六不知道,翔說的所謂經歷,只是報喜不報憂而已。好運盡力渲染,危險一筆帶過。像什么餓昏街頭,迷失大漠之類的歷險記他都沒敢透露。他唯恐說出來母親傷心,更怕母親聽了會反對他回去。別看母親平日里不溫不火,真要決定了什么,那也是多少馬多少虎也拉不回頭的。翔不想再惹母親傷心,更不想再和母親做對,何況母親愛兒子有錯嗎?只是揚揚還沒有畢業(yè),他眼下還不能丟掉那份工作。所以,他只能搞些瞞天過海的小動作。善意的謊言必要時不妨偶爾為之。
“我現在的工作是周阿姨的老伴幫我安排的,也是她家收留了我。要不然,我還不一定會怎么樣呢?”翔深有感觸。
“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敝灰莾鹤拥亩魅耍嘈潘凶瞿赣H的都會發(fā)自內心地感激。
文若愚只請了一天的假,喪禮當天就趕了回去。張穎慧母子留了下來。張曉雯一家沒有走。揚揚因為學校有課,也在第二天趕了回去。正如翔所料,揚揚已經敲定了實習單位,下周就要和楊柳一起去實習了。倆人會去同一家單位,不用分開。也不用離開BJ。所以六六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不放心。翔和元元久別重逢,有著說不完的心里話。翔決定留在家里,好好陪伴母親幾天,直到假期結束。不過他和張占武之間的關系沒有得到絲毫的改善,還是冷冷淡淡的,遠遠看見就扭頭轉開,實在躲不過去就低著頭匆匆離開。也許沒有了初始的仇恨,想要諒解卻萬萬不能。翔比誰都明白母親心里的苦,他不是不想順從母親的心意。可他實在做不到。今生今世他可能都喊不出那個爹字。
翔只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