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占文死了。
這是一個實在讓人無法接受的消息。
不是消息。是真真切切的現實。一家人眼睜睜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氣。斷了人世間最后一道屬于他的眼神和呼吸。
張大少的死是個永遠也無法猜透的謎!
三十三歲的張占文忽然被送回了家。看起來病入膏肓,事實上也病入膏肓。已經奄奄一息了。送他回來的人說不出什么病。因為所有可以請到的大夫和去過的醫院都束手無策查不出病因。無奈何只有隨便用些無關痛癢的藥。拖了半拉月光景,眼看著人就不行了。他自己也絕了念死了心。只想回到自己的家鄉,能夠在死前看看自己的親人故土。縣上只得找人把他送了回來。
做母親的撕心裂肺,情何以堪。做媳婦的期期艾艾,無語淚流。孩子們也壓抑著停止了耍鬧、試圖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都說手足情深,占武雖然對大哥沒有過深的感情,可畢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哥哥對自己一向關愛有加,從沒有一絲一毫的虧待,回味細想,也委實傷感。看著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兄長,他既不知道如何安慰母親,也不知道如何勸說大嫂,更不知道怎么樣救回兄長。可總不能任由死神把大哥領走。他馬不停蹄把方圓左右有名無名的只要會治病救人的醫生無一遺漏,統統請了來。沒有一個是妙手回春的。
“二頭,找過縣城的李老先生沒有?如果他也沒辦法,就不用找,也不用想了,認命吧。”后街的趙大爺特意趕過來提個醒。武兒知道李軒如。樂亭縣有不知道十五月亮十六圓的,沒有不知道李老先生的。武兒道過謝,忙不迭去了。
朋友們不妨記住這個李先生。因為他是張李倆家極深淵源的初始。
“請恕老朽無能!”李老先生的無能為力讓全家人陷入了絕望。不想認命也要認,難以割舍也得舍。
張占文走了。
做母親的把一顆心撕下一片給兒子陪葬了,剩下的留給活著的;做妻子的把一顆心砍下半顆給丈夫陪葬了,剩下的留給孩子。不管剩下的心還有多少,都不能讓它死掉。因為日子還要過。
喪事未竟,母親病倒。老太爺的煙鍋整宿整宿的明滅在明滅的星光下。
張家大院的悲傷一直延續到秋收大忙的勞累后。低郁的海風也比平時腥咸了些許。
大哥死了。那個上天敢罵玉皇、下海敢鳥龍王的張占武一下子滄桑了半座山。他感到了肩上的沉重。回思大哥短短的一輩子。他感慨萬分。是不值?是沒勁?是無味?真說不上來。張占文張大少,生下來是父母的驕傲,長大了是家族的榮耀。長子長孫的責任與生俱來,光宗耀祖的祈望順理成章,他沒有反抗的理由。他竭盡所能讓每個人都滿意。他對長輩的無條件的順從,他對弟妹無條件的關愛,他對妻兒無條件的呵護……他不敢有自己的思想,他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三十三年不算短,他為自己活了幾天?仕途兇險官場黑暗有誰知道他怎么應付?如何打拼?歸根到底他是個單純透明天真善良的有點迂腐的書生。如此而已。充其量是個華麗的犧牲品。不知道為什么,張占武自始自終都感覺大哥的死非同尋常。會不會是被害死的?類似的疑惑一直困擾著他?
他并沒有把心里的懷疑告訴任何人。只是擅自做了一個決定。九九重陽陪父母。初十上路。山貨店是張家收入不可或缺的一個來源。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去關外進貨。今年他決定自己去。
回來時天已經很冷了。該進的貨一樣也不缺。雖然比預定的日子大概晚了半個月。總算是平平安安。剛剛歷經喪親之痛的一家人長舒一口氣,把心放進了肚子里。日燒香夜磕頭,熬油一樣煎熬了這些日子的婆媳倆終于能睡個安穩覺了。很快,細心的閩清發現了丈夫身上多出的幾道傷口。怎么受的傷?路上發生了什么?張占武沒有說。閩清也沒有問。自己的男人自己清楚——如果他不想說,
問了也是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