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 天羽塵心
- 無絕悠悠
- 2286字
- 2014-06-08 20:13:30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戰斗的歌聲,多么嘹亮……”
六十年代初期,中國北方某省某市某縣某公社的水庫工地:鬧騰騰的聲音,亂紛紛的腿腳,各具特色的面孔,五光十色的風景……這是準備因勢利導的一大片低洼地,四處散放著一些破破爛爛,殘缺不全的棄用工具和說不出名目的各色垃圾雜物。最顯眼最亮麗最神采飛揚的是那幾面高高在上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
人山人海的喧囂里,一個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伙同一個五大三粗的年輕小伙,合抬一塊青色條石。看他踉踉蹌蹌的幼稚勁就知道他的前半生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或書呆子————只有積淀的歲月,沒有磨礪的滄桑。讀書破萬卷的優雅恰恰成為他被人取笑的借口。“大哥,你都會干啥?這么屁大點活就把你折騰的天搖地動了?床上干得動你媳婦嗎?不行我替你。邊去歇著吧。”小伙子半真半假半玩笑。他記不得這是第幾次遭人譏諷了?誰都不愿意跟他合伙。他自己干吧,挑也挑不動,抗也抗不動,好像沒派給他一樣輕松活。有干得動的活路都派給50歲以上的老爺子了。他怎么好意思主動請纓加入老人家的戰隊呢?什么都不要,臉也不能不要。他紫漲了白皙的面皮,低頭無語。肩上破皮的地方絲絲拉拉的疼入骨髓。鈍刀子拉肉的煎熬。小伙子力氣很大,他幾乎是被半拖著。腳底板碰上了一個尖利的硬物,左腳一滑,他收不住身子,一溜歪斜地摔倒在身旁亂七八糟的亂石上。倆人都倒了。抬著的青石板正好砸住他的右腳面。腦袋被尖利的石頭穿出一個洞,呼呼竄血。他疼的昏死過去。等人們移開他腳上的石板把他抬入工棚。他那只傷腳已經腫的變了形。不像只腳了。活像只肥胖的熊掌。因為腳面的意外腫脹,糊在腳面上的那層半黑不黃半干不干的爛泥也四分五裂的瓦解成殘缺不全的垢殼了。
一個年約半百的男人拉著一個身背藥箱的年輕女子擠過層層疊疊的圍觀者進了工棚。男人一臉焦灼。無所適從。女赤腳醫生,打開藥箱,拿出相應的工具,給傷者清洗處理傷口。一個干部模樣的中年人倆臂外揚做出轟趕蚊蟲的架勢往外驅趕趁看熱鬧找空休息的民工們:“快滾,媽拉個巴子,看什么看,到時完不成定額,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們。我可是立了軍令狀的。小王,小馬,小劉,小王八羔子們快緊著,別給我丟臉。操你先人,還想不想入團了?”經過一番看似隨意實則嚴密的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以后,人們拖拖拉拉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工棚里就剩下女赤腳醫生和那個一臉焦灼的男人了。干部換了一副神情指著傷者問女娃:“丫頭,怎么樣?要不要緊?”女赤腳醫生一臉沉重地搖搖頭:“快送正規醫院吧。我處理不了。頭上傷的不輕,除了消毒包扎還要打破傷風。腳上的骨頭都拍碎了。弄不好會落個終身傷殘。晚了容易感染。”干部皺皺眉,思慮良久,扯扯正俯身低喚傷者的男人的衣袖:“他是你什么人?”男人答道:“是我侄子。”“親的?”“當然。”“那這么著吧,你陪小芳醫生送你侄子去縣醫院。到了以后,小芳回來,你就留下照看你侄子。先治傷要緊。有什么情況你隨時找我。”……
當夜,病人高燒不止。
第二天,病人依舊高燒不退,什么方法也退不了燒。大夫們束手無策。都說沒見過這樣的病例。
第三天,病人離奇死亡。為什么說離奇?因為傷的雖然不輕,可怎么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險呀,他偏就死了。
靈魂出竅的興業靜靜地回到了張家。死亡讓他變得格外安詳寧靜。頭上腳上的繃帶也沒能影響他滿臉的祥和。劉曼麗鼻涕一把淚一把,手拍腿,腿打地,爹呀娘呀,嚎啕不止。櫻桃元元也以各自的方式表達各自的悲傷。“先給他凈身換衣服吧。”占武把話撂下轉身出了門。
興業死得太過意外,占武根本沒想到興業會死,所以既沒及時通知劉曼麗也沒來得及給興業換壽衣。按說必須死者咽氣前凈身換衣的。占武忍下傷心,慢慢理順煩亂的思緒:劉曼麗大概是指望不上的,六六身子相當重了,也不宜過于勞碌。興國廢人一個。櫻桃元元還都是孩子。家里就他一個整裝人了。里里外外。迎來送往。都得準備好。占武請來紅白把式細細商量著一應事體。請人的請人,報喪的報喪,請響器,搭靈棚……停靈數日,
出殯那天,水庫工地的負責人也就是張占武認識的那個干部也來了。元元的孝子。孝盆落地,四分五裂;異口同嚎,紙灰飛揚。劉曼麗頓步止哭,急轉身一個箭步薅住那個干部的脖領子:還我男人!那干部姓崔,是個見過大陣仗的,比一般農村里那些懂事的二大爺們還要高一等。饒是這樣,他也被劉曼麗的舉動嚇了一跳。畢竟是老油條,很快便收拾起狼狽,努力調整出相宜的神態,安撫著情緒激動的死者家屬劉曼麗:“大妹子,誰能想到會出這事呢?我兄弟已經走了。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呵?我知道家里少了個頂梁柱。以后的日子……唉,我不會袖手旁觀。能幫襯的我一定幫襯,能爭取的我一定爭取,你們寡婦失業的……”送葬的隊伍呈一字長蛇,慢慢移向張家老林(祖墳的意思)。
“張占武,你給我站住。是不是你把我男人害死的?不然,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如果你心里沒鬼,我男人傷了你咋不通知我們一聲?你安的什么心哪?你以為悄沒聲地把人害死就一了百了了?你打的好如意算盤。你個狼心狗肺喪天害理道貌岸然人五人六的老王八犢子。你讓我們孤兒寡母怎么活?今天你不給我個交代,我和你沒完。”
下葬回來,劉曼麗攔住占武破口大罵。罵完還不不解氣。看見墻角一根大木棍,順手夯起來,奔張占武兜頭砸下,眾人不及阻擋,眼看棍子落到張占武頭上,一旁的六六顧不得多想,一把推倒張占武,棍子偏了一下落到了六六肚子上,六六哎喲一聲,雙手捧腹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血。二嬸,血……”櫻桃嚇得臉都白了。眾親友急忙上前攙起六六。大股的鮮血順著六六的褲腿洶涌而下……
“快,麻溜送醫院。”眾人七手八腳把六六抬上一輛手推車,往醫院飛跑……
“來不及了……”大夫倆手一攤,做了個遺憾的動作,
“孩子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