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 天羽塵心
- 無絕悠悠
- 2018字
- 2014-06-08 20:13:30
春天最是容易犯罪的季節。
風是軟的,柔柔媚媚吹過來吹過去,沒幾個來回,花就呼呼啦啦開了個萬紫千紅。燕子回來了,張著剪刀的尾巴叼泥銜草忙碌不停,新巢搭好交頸幾天,那窩里便有幾個花花蛋了,再過幾天,那窩邊便多出幾只嫩黃嘴了,唧唧嘹嘹等吃的。貓們丟掉所有的矜持,來來往往,穿房躍脊,高喉嚨大嗓的賣弄風情,攪得人們一夜一夜睡不安穩。便有了老娘子的罵聲清晰入耳:騷貓。滾邊去。
六六便在這樣一個春天的午夜悄無聲息走進了她一直躲著的那個房間。她狂熱的身軀已經進入她避之惟恐不及的禁地了。一只腳將要跨過門檻時,腿曾經停住。好像夢游著的一個精靈,被無端端擋在一堵無形的墻外,癔癥里犯了癔癥:我是誰?怎么會不明不白來到了這里?這是哪里?無形之墻無端出現又無端消遁。一只腳過去了,另外那只也不能犯倔。她糊涂著走在夢里。她讓腳帶著腿抑或是讓腿拉著腳一步一步朝著她心的指向而去————如果她的心能在此時此刻看見一位身披白袍的童貞女一步步邁向她命運的祭壇————或許她會及時收回她的腿。那樣一切將會改寫。她的人生會進入另外一條全然不同的軌道。可是沒有。這樣一個情欲勃發的春天的午夜,足以讓一切的理智退避三舍,足以讓一切春天外的顧忌形同虛設。她如同撲火的飛蛾,被宿命的手導引著進入宿命。
……床上是那個會讓她瞬間心碎的男人。亂糟糟的胡子如雨后胡亂鉆出地面的雜草,棱角分明的五官睡夢中沒有了醒時的冷峻,春天午夜的月光曖昧著眼前這個雕像一樣的男人,她在他一呼一吸的吐納中分明聽到了洞簫的悲鳴。活著的終將死去——婆婆的離世撤除了她最后一道自律的屏障。迷亂她多年的那些雜亂無章理不出頭緒的心思瞬間經緯分明。那個被人喚作六六的女子竟是如此天才的邪惡嗎?她一次次目睹著那些積存心底、她試圖清除卻無能為力的情感的淤泥,一點點一天天發展壯大成青苔做面的無底沼澤。會將她吞噬嗎?誰敢說她不曾渴望毀滅?她渴望一場轟轟烈烈的毀滅————肉體帶走不潔,靈魂就此永生。
六六的記憶是從三歲時胡茬扎臉的感覺開始的:他總是用他彪悍的臂膀輕輕把她攔在胸前,硬硬的胡須隨之扎向她柔嫩的臉頰;或者左手右手在她細小的腰間輕輕一合,她小小的身子就會飛到他頭頂的天空。她滿足于他的親昵就像幼獸滿足于父獸的佑庇。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愛上這個父親般的男人。這個比她多經了30年滄桑的男人。情感可以轉換?角色可以轉換?概念也可以偷換?哪年哪月哪日起,親情的胚胎上結出了愛情的果實?
她神情迷亂又堅定無比。鞋離腳,衣離身,發披肩,手抱胸。沒有六六了。只有一位至情至性,靈肉統一,不顧一切走入愛情的女孩。圣潔純凈,毫無瑕疵。她躺下來。掀開擋寒遮羞的被,一絲不掛臥進她身邊男人的懷里。他已經醒了。他被懷里這個散發著少女體香的柔若無骨的精靈嚇住了。他不敢睜眼不敢呼吸不敢喊叫不敢觸碰。他想推開她,又怕褻瀆了她。他想離開她,又怕傷害到她。他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得體?
倆年前她忽然提出要嫁給興國。他不舍得,也不放心。他不愿意把自己一寸一寸從小看到大的女孩交給任何一個男人。兒子也不行————自打第一個媒人上門。他心里的恐慌就從沒有停止。他不敢想象沒有了她的日子,自己的心會荒涼成什么樣?他提不出任何一條不讓她嫁人的理由。“早晚會走的。”他自己勸慰自己。他只能眼巴巴等著那一天的到來。最終她成了自己的兒媳婦。他不否認他曾在心里暗自慶幸她沒有離開張家:她雖然嫁為人婦,他依然可以天天看見她。只是變了個不一樣的身份而已。
這樣足夠了。他沒有,也不敢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她在他心里只能是一個女兒。不能是別的。想破大天十六點,他也沒想到她會對他有父女之外的感情。自己難道沒有嗎?難道你對她除了父愛就再無其他了?裝吧!他有些鄙視自己了。他只能承認他自己的感情并不純粹。可是他不能。他知道他不能。他不能再跨前一步。深淵在即。他不能毀了自己,更不能毀了她。他做她父親也是有余的了。她白璧無瑕。怎容得他來玷污?他知道此時此刻不管自己做出什么樣的舉動,對她都會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想不出辦法之前,他不能醒來,他只能讓自己繼續睡著。
她像一頭發情的小獸。不用睜眼他也能看見她滾燙紅潤的臉,鮮艷欲滴的唇……他心跳的厲害,擂大鼓一樣驚天動地。他漸漸忘卻了她的身份她的年齡她與他兒子的關系。他覺得他裝不下去了。他只有一個選擇,推開她逃出去。不容他把內心的想法付諸實施,她已開口:
“別走。”
“你是我女兒。”
“我不是。”
“是我兒媳婦”
“從來都不是。”
“已經是了。”
“那隨你。拒絕傷害都隨你。你當我是什么都行。那是你的自由。可你管不了我的心。這輩子我不會把自己交給第二個男人。”
一眨眼,她成了金盔金甲的勇士。威風凜凜,斗志昂揚。沒有矯揉造作,沒有欲擒故縱,沒有拖泥帶水,沒有負罪感,沒有假惺惺……她亮晶晶的湖水藍閃出片片腥紅的磷光。嗶嗶啵啵直取他心臟。
夜涼如水。月色盈窗。貓們沒羞沒臊的愛情并沒有畫上句號。六六依然臥在他的懷中。他依舊裝模作樣躺在沒睡的睡中。誰也不曾說什么。虛幻的舞臺,臆想的對白。占武驚詫于自己的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