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毛毛細雨，拉開了秋去冬來的序幕，漆黑的土地上一派清涼沉寂，不再是如火如荼的豐收景象，不再是人來人往的熱鬧場面，知青們從忙碌中一下變成閑暇，閑暇的日子他們七一群，八一伙喝酒、打牌。

隊長——王慧文為此感到苦惱，他在尋想，讓這些年輕人干些什么，總不能像一些農(nóng)民一樣，早早‘貓冬’虛度時光。

楊勝軍看到宿舍里煙霧繚繞，酒氣沖天，時有喧嘩、吵鬧，身心不愿茍同，他若有所思找到王慧文，邀他來在一個小飯館請他吃飯，一來答謝陳文萍有病時他的幫助，二來感謝陳叔病故時他的慷慨解囊。

這個長楊勝軍幾歲的老哥酒后吐真言，“楊，如今看著眼前這幫兄弟整日無所事事，我感到很無奈，與其說這樣無聊的耗下去，不如放假回家”

楊勝軍聽說搖搖頭沒說話，王慧文直著眼睛看他問，“你不贊同？”

楊點點頭。

“那你說留在這還能干什么？讓他們整日里賭博、打架？”

楊勝軍笑笑又搖搖腦袋，他從口袋里拿出筆記本，從中撕下一頁，然后取筆在紙上畫了兩個圖形交給王慧文，王慧文端起來看，一個是三角形，里面寫著山字，一個是長方形，里面寫著個魚字，隊長沒看明白抬頭問：“你？這是什么意思？猜謎語哪？”

楊勝軍樂樂還是不說話，他拿回紙片，又在兩個圖形下面寫了幾個字放到隊長眼前，隊長這回看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念叨：“開山造田、積水養(yǎng)魚？”

“對呀！”王慧文一拍大腿：“好主意，我怎么就沒想到，開荒造梯田，明年會有許多的用場，哎，勝軍，你怎么不早說，怎么？啞巴了？”他動手給了楊一巴掌。

“哎呀，我的牙”楊捂著臉說：“你非得逼我說話，我這都疼得不行了，強忍著那”

楊勝軍畫的山距青年宿舍不遠，它不高，坡不大，山上的灌木叢隨著秋至已漸枯黃，整個山約有百畝面積，看這座荒山一定肥沃。

王隊長把知情們集結(jié)到山前，把他們分成若干組，然后把山劃成塊，每組分成幾塊，王隊長下達知青們的第一任務——放火燒山。

一場熊熊大火拉開了他們生活的新天地。

十余天過去，荒山已變了模樣，塊塊山地已具梯田的皺形，王隊長逐塊勘察，掩不住喜形于色，他走到楊勝軍這里，楊勝軍正在用力拔著樹根，王上前拍拍他肩膀，然后擺擺手，兩人來到一棵樹下落坐。

“你看怎么樣？”王隊長看著熱火朝天的場面問。

“夠快的，真是人多力量大，我看再過五天六日就差不多了”

“所以我想接著你說的第二個藍圖，規(guī)劃開工，爭取在上凍前也完成個八、九成，你看那？”

楊勝軍笑笑：“魚塘可不是開荒，它的工程量蠻大，沒有一兩個月怕難完成”

“所以那，我和你商量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著手，我打算明天就抽調(diào)人力”

“吃著碗里的，惦記著鍋里的，夠雷厲風行”楊勝軍贊揚說。

“但也要精益求精，勝軍，如你所說，魚塘不是荒山，它要消耗許多的人力、物力、財力，馬虎不得，所以琢磨再三，來跟你探討，我們應該了解魚塘的基本知識，那樣才能做到心里有數(shù)、干起來得心應手”

楊勝軍高興的望著王慧文，看不出這位平日里大咧咧的他做起事來竟能如此細心，“隊長，你的意思？”

“我有一個任務交給你，明天你到村里去找趙村長，我已經(jīng)跟他通過電話，讓他給你引見他們村的一個養(yǎng)魚專業(yè)戶，你向他們咨詢建魚塘的經(jīng)驗和注意事項，也順便請教養(yǎng)魚的知識，我們畢竟都是門外漢，現(xiàn)在要抓緊入門”

“好，太好了”楊勝軍欽佩地回答。

“勝軍，養(yǎng)魚的知識可以慢慢來，魚塘的設計迫在眉睫，我指望你能盡快拿出圖來，然后才能選址和規(guī)劃，眼看就要上冬了，時間不等人”

“明白”

王慧文看看楊勝軍：“這兩件事完成后，勝軍，你可是大功一件”

楊勝軍樂樂沒吱聲，他頗有心事的回頭看看正在忙著的陳文萍，王隊長回頭不免一笑：“這么一會兒就不放心了，沒事，你去魚塘，我給你看著，真丟了我給你換個新的”

楊勝軍不好意思笑笑。

第二天楊勝軍早早來到趙村，村長領他走進一家房院。

“老唐”村長沒到房門就喊。

“來了”屋里有人應聲跑出來，跑出來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村爺爺，你找我”

“兔崽子，我叫老唐，你裝什么大瓣蒜，你爹哪？”村長問。

“我爹？我爹到集市上去了”小孩說。

“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剛走，你算吧”

男孩語言硬朗村長無話再問，轉(zhuǎn)回頭向楊勝軍解釋說：“楊同志，真是對不起，恐怕老唐還要個把小時能回來，要不你到我那坐一會兒？”

“不了，村長，我就在這等吧，順便請這個小鬼帶我到他家魚塘看看，您看行嗎？”楊勝軍說。

“也好”村長轉(zhuǎn)身對那小孩：“娃子，這位叔叔是知青點的，你帶他去你家魚塘看看，還有你爹回來告訴他招待好客人”

“是”小孩答應。

村長對楊勝軍客氣說：“楊同志，那我就不陪你了，等老唐回來，你還有什么事盡管說”

“不客氣，謝謝你，村長”

村長走了，小孩看著楊勝軍問：“你是知識青年？”

“對呀”

“你是來買魚的？”小孩又問。

“不，買魚的不是，是看看你家的魚塘，跟你們學養(yǎng)魚的經(jīng)驗”

“噢”小孩明白楊的來意，他并沒有顯得高興，淡淡說：“走吧”

走出院門不遠，小孩轉(zhuǎn)身來說：“其實，想建魚塘不用麻煩我爹，我就行”

“你就行？”楊勝軍驚奇問。

“對呀，我家的魚塘是我和我爹一起干出來的，不就是個養(yǎng)魚池嗎，沒什么大不了的”

“是嗎？那太好了，我該稱呼你小師傅了”楊高興問：“小師傅，那你能說說你和你爹怎么建的養(yǎng)魚池嗎？”

“簡單，前年我爹到李村辦事，看到那里有人在池塘里養(yǎng)魚就心動了，他聯(lián)想到我家的洼地和流經(jīng)那的小河，覺著有條件可以試試，就這樣我和我爹掘土曡壩，也就有了我們家現(xiàn)在的這個魚塘，楊叔叔，你看，前面就是”

楊勝軍舉目前看果然一面水域被長方形的堤壩圍住，站上魚塘邊，整個魚塘盡收眼底，楊勝軍慢步堤上正如小孩所述—洼地、圍堤、小河三足鼎立僅此而已。

“說他簡單，也并非完全”小孩似乎看出楊勝軍的心思說。

“噢？”楊好奇回頭看他。

小孩繼續(xù)說：“建魚塘兩點重要，一、夯實底部不留虛線，二，撒入白灰殺蟲滅菌”

楊聽懂了第二，不懂第一，“虛線？虛線是什么意思？”

“虛線就是暗洞，有暗洞流進多少水都會跑掉的，魚也會丟失”

“噢”楊對小孩的話有幾份興趣，興趣的不僅僅是知識，而是簡潔的話語，同齡的孩子難能如此，楊勝軍欣賞地撫摸他的腦袋：“說的好，感謝你，小師傅”

楊勝軍繞著魚塘走了一圈，仔細看了魚塘的進水、出水口以及詢問了水深和魚的養(yǎng)殖期等情況后，楊勝軍腦海中一個新型魚塘的形象浮在眼前。

走下魚塘小孩問楊勝軍，“楊叔，我家的魚塘怎么樣？”

“挺好，方方正正，像個游泳池，小鬼，我想問你，你家魚塘的魚賣的怎么樣？”

“挺好的，可，以后不好說了”

“怎么不好說了？”楊勝軍奇怪問。

“你想，你們青年點那么多人，建起的魚塘一定不小，我們家的魚還能賣的出去？”小孩不無憂慮說。

楊勝軍憋不住樂：“那你為什么還要領我到你家的魚塘來呀？”

小孩無奈表情：“不是村長吩咐的嗎？他是全村的頭，誰敢不聽”

“原來這樣”楊勝軍仍然微笑的目視小孩，這個孩子不僅嘴皮靈巧，算計也有過人之處，小孩見他樂，眨動雙眼說：“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建個魚塘容易，要把魚養(yǎng)大、養(yǎng)肥還得有真本事才行”

楊還是笑，“你能告訴我，如何才能把魚養(yǎng)大、養(yǎng)肥嗎？”楊勝軍以為這回是得不到肯定的答案了，不想小孩回答的非常爽快，“行，沒問題，可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什么條件？”楊勝軍問。

“我先問你，你是不是知識青年、高中畢業(yè)生？”

“是呀，沒錯”

“好，我考你三道題，三道數(shù)學題，如果你能答對，就證明你是青年點的，不愧是個知識青年的光榮稱號，我就告訴你養(yǎng)魚的技術，怎么樣？行嗎？”

楊勝軍有種被人賞識的感覺，愉快地點點頭：“行”

“那就一言為定？”小孩仍不放心問。

“一言為定”。

小孩的家左右?guī)浚湫偷霓r(nóng)家格局，進屋見炕，炕上兩邊是柜，中間放著一個木桌，木桌上是那小孩的書本，小孩領楊勝軍進屋，忙上炕從書包里掏出一個作業(yè)本，攤到桌上。

“楊叔，就這三道題，你來看看”

楊勝軍坐到炕上低頭看題，感情不多不少，整三道，看來這個小鬼是有備而來，楊欽佩的看一眼小孩，“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陳思”

“陳思？思想的思？”

“嗯”

“哎，這個名字有意思，滿智慧的，是你爹給你起的？”

“當然”

“看來你爹蠻有學問？”楊勝軍猜測說。

“什么有學問，他想了好多日子，也沒有想出個好名字，最后才給我起了這個，敷衍了事”小孩不滿說。

楊勝軍忍不住大笑；“原來這樣？沉思，真是釋義，太有意思了”

小孩一邊也忍不住笑，不好意思說：“楊叔，別笑了，咱們還是做題吧？”

“好，做題，做題”楊勝軍才笑著低頭看題，三道題都不難，不過小學三年級水平，楊一會兒寫完說：“來吧，你來看我做的對不？”楊勝軍說完起身讓座給陳思。

陳思看題，很專注，一會兒他抬起頭說：“你做錯了”

“錯了？那道題錯了？”楊問。

“第三道題，你的答案跟老師的不一樣，過程也不同”陳思說。

“那，你把你老師的解題過程給我看看？有嗎？”

“有”

陳思說著從書包取出筆記本，翻開給楊勝軍看。

楊仔細看后說：“陳思，不是我做錯了，是你老師教錯了，來，你來看這個過程，這不對，不應該這樣”楊勝軍把陳思老師做錯的地方和錯的原因認真分析、正確講解。

陳思最后信服又高興地點點頭，“不錯，是老師錯了，你對了，你蠻有學問的，是個青年點的知識青年，不過——”

陳思瞬間變的扭捏起來，他話題一轉(zhuǎn)：“楊叔，對不起，其實我不太懂養(yǎng)魚，這事你還是等，等我爸回來告訴你吧，行嗎？”

“嗯，行，”楊勝軍忍不住樂，喜愛地摸一把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