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式學習木匠手藝
- 風匣匠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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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10字
- 2012-07-27 11:47:56
帶著這個迷,九爺的生活在平淡中多了一些期待,多了一些等待。但是十二年后、也就是辛未年的一樁公案揭開了這個迷底。
這年,陽高縣國民革命政府接到線人舉報,說常年盤踞在縣城南黑龍洞山土匪正在大擺宴席,慶祝大當家的——劉瞎子老婆的生日,山上放松了警惕。于是出動全部警察一舉搗毀了黑龍洞山的匪窩,當時大快人心,人們敲鑼打鼓慶祝抓到了為害一方、無所不作的土匪劉瞎子。在審訊時,有一個小土匪趙三狗供出了12年前在九梁洼村的果園中曾經強奸了一個小媳婦,最后聽說這個小媳婦上吊自盡了。
真相終于大白于天下,在劉瞎子為首的一伙子土匪被槍決那天,九爺早早的跑到刑場,他沖破了警察的防線,抱住那個強奸紅梅的土匪就咬,待三五個警察把他拉開時,他嘴里咬著一只血淋淋的耳朵,那是土匪趙三狗的耳朵。
紅梅的墳上,九爺將準備好的紙錢、供品以及土匪趙三狗的耳朵莊重地擺放下來,點燃了兩掛大麻鞭(是當地人對鞭炮的俗稱),燒了一袋紙錢,“紅梅,你的仇人已經抓到了,已被處決了,我咬下了一個耳朵,你可以安息了!”
歲月像一張白紙,翻過來了無新意,翻過去平淡無奇。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一年又一年。自從英蓮和紅梅離去以后,九爺一直沉寂在悲痛之中,沒有人再給他提過親,他也沒考慮過結婚的事。
轉眼九爺已經三十多歲了,父母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二老一直為他的婚姻和未來而擔憂,整天嘮叨:
“治平,我們去世后,誰來照顧你,你最好再成上個家。”
“治平,我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土改后咱家的地越來越少,你農活也不會,手藝又沒有,以后可怎么辦啊?”
聽到這些話,他既不想傷父母的心,又拿不出的主意,總會回答:“娘,你甭操心了,龍走蛇竄,有各的盤算;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餓不死。”
人到七十古來稀。九爺的父母七十四歲那年,好像熟透的瓜一樣,稍不留心就會落地。
七月初七那天,地里的都已經油菜籽,村里的人家基本已經收完。
九爺娘告訴他:“治平,該收油菜籽了,天變一時辰,那是咱家一年的油水,收回家才算收。”
于是九爺喊了一個童年的伙伴幫他收油菜籽,可是沒有收割一半,鄰居跑來喊他,說他的父母雙雙去世了。
這尤如晴天霹靂,把九爺震驚了,剛才離開家時娘還好好的,怎么一下了就沒有了。待他跑回家里時,發現二老面容平靜,父親的裝老衣服已經穿好,母親只穿了一件紫紅色的裝老上衣。他以為是鄰居們幫助父母裝得,可是問及此事時,鄰居卻告訴他:發現時已經就是這樣,估計是他父親先去世的,母親幫父親穿好裝老的衣服后,自己也開始穿,可是剛穿好上衣,就已經不行,于是老人家平靜的躺在炕上走了……
打發完二老,家中更加顯得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生機,看到每件東西都讓九爺傷心不已,他每天就在院子里坐著,不想進家,除了睡覺。
看到這種情況,一天,娘的表弟青山舅找到他,“治平,你娘書玲在我們牛家名聲不錯,也曾沒有接濟過我。她走以前多次讓我照顧你,我也沒有別的本事,只會干木工活,你要愿意就跟我學木匠吧!”
九爺沒有言語,也未置可否。
“治平,你要不愿意,我也不勉強。要不我給定封信,你到張北縣找我的弟,他開了一家搟氈房,你跟他去學搟氈帽子、氈靴子、炕氈去吧!”
看到九爺依然沒有出聲,青山舅撂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想通過了去找我。”走了。
二十天后,九爺給父母過完“三七”,把十畝田地交給鄰居家打理,把一座祖宅交給村長看管,直接到了青山叔家里。
“青山舅,您教我吧!收我為徒吧!”
就這樣,九爺開始了做風匣匠的生涯,一干就是六十年。后來有人給他算命,說他屬木命,十二天干中除了“甲”,其它都是相克,而十二地支只有和“甲”相配,九爺的流年才順利。而他的一生中也與木有著特殊的關系。
青山舅住在離九梁洼村不遠的小白登村,村子不大,可全材人基本上耍得的都是木匠手藝。有做木雕刻的,一年四季在陽高周邊地區的廟里修繕殿堂、制作偶像;有干建筑的,常年為人們起房蓋屋、修門補窗,有做家俱的,不斷地給鄰居們打個衣柜、碗柜、酒柜或床。可是青山舅這種風匣匠卻只有他一個人,他做的風匣在遠近的村落都是十分的有名,甚至還有豐鎮、集寧、包頭、張家口、壩上、懷仁、應縣、渾源的人專和上門購買。
自從九爺成為青山舅的徒弟,正式搬入青山舅家后。他才知道,
在木匠這個行當里,做風匣和打大車,屬于技術含量最高的手藝。可是說是木匠里的最高層次,好像圍棋里的九段一樣。
“治平啊,這做風匣可是個細活兒,和讀書一樣。陽高有句俗話‘木匠好學,斜卯難鑿’。做風匣更是個精細活兒了。風匣耍得全部是隼卯結構,不能用釘子。做成的風匣講得是——箱體要嚴,拉竿兒要直,進氣道要正,出風口要順,風舌頭要活,風頭子要大,拉起來要輕。只有這樣才能算一臺合格的風匣。”
一竅不通的九爺,聽了這些更加增加了對做風匣這個行當的向往,也好像找到了冥冥之中自己的的歸宿。
青山舅接著又說:“我師傅共有六個徒弟,最長的學徒十三年,最短的學徒四年,可是到頭來能做風匣的就我一個,其它的都是打家俱的。做風匣要的是精細,講的是耐心,憑的是技術,看的是人品。只有好的品格,吃苦耐勞、誠實守信、包容大度一樣都是不能少,溫良恭謙讓、仁義禮智信一個都不能缺。”
在青山舅家里,九爺每天早早起床,開始打掃院落,收拾木工房。那時的學徒有很多的規距,如早上要替師傅倒馬桶、晚上要負責燒地灶(北方特有的、用于提高的炕的熱度或者為不通火的炕而設的一種灶,可以用植物結桿和煤),如吃飯不能和師娘面對面、逢年過節要給師傅送紅包等。
九爺從第二天開始,每天收拾完后,就等在青山舅的門口,在他開門時趁勢接過尿桶,提著就走,然后倒進茅廁里。開始老人家不讓,可是架不住九爺的真心和堅持,見面一聲您早、您起來了,二話不說,提起便桶就去倒掉,回來認真刷洗一下,然后幫他們收拾院子、挑水和掃地。
剛開始,九爺什么也不會,什么也不懂,只能忙前忙后,幫助取一下工具,收拾一下刨花,扶一下長木頭,撿一下短木頭。青山舅停下來時,他趕忙把濕好毛巾遞過去,收回毛巾再把涼好的水杯端過去。青山舅需要變換使用木工工具,有時遞過一把斧子,有時遞上一把鋸,鑿子、刨子也都及時恰當遞上去。
看到九爺這種知眼識色的行為、知寒問暖的態度,青山舅打心眼兒里高興,慶興自己收了一個好徒弟。逢人見人就夸:治平這孩子真不錯,人好心好。
一段時間過去了,青山舅什么沒有教他,每天只是讓他看、讓他聽。九爺也有點耐不性子了。
“青山舅,您什么時候教我?”
“甭著急,慢慢來,你的身體、心情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明天開始認工具吧!后天開始拉大鋸、磨工具。”
第二天,九爺開始逐一認識木匠的工具。
“木匠主要有錛、鋸、鑿子、斧子、刨子、鉆、墨斗、銼、尺、畫規、還有雕花的刻刀。”青山舅呷了一口茶,
“鋸有框鋸、線鋸、槽鋸、刀鋸、手鋸、魚頭鋸、繞鋸、弓鋸等,能把木材鋸割成各種形狀,或達到木構件需要的尺寸。刨有鐵柄刨、圓底軸刨、雙重軸刨、內圓刨、外圓刨、拆口刨、槽刨、凹線刨、圓線刨、單線刨等,用來對木料進行粗刨、細刨、凈料、凈光、起線、刨槽、刨圓;銼有粗齒木銼刀和細齒木銼刀,能對不同質量的木料進行打磨;鑿一般有板鑿、內圓鑿、外圓鑿和斜刃鑿,用于鑿眼、挖空、剔槽、鏟削的制作。”
“木匠講究的是手眼功法,挑選合適的木材需要有好的眼力,搬運大的木材需要有足的氣力,拉大鋸需要大的臂力。單眼吊線講究眼功,單手拉鋸講究腿功,木料刨光講究臂功,還有雕花講究畫功……
反正太多的講究,太多的理論,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
“還有,咱們木匠這個行當尊魯班為‘祖師爺’,祖師爺魯班那可了不得,他不僅發明了攻城的云梯和磨粉的磨,還發明了鋸、鉆、刨。有一本古書上記載祖師爺曾經用竹子雕刻成一只喜鵲,做得栩栩如生,他剛一放手這只喜鵲便習上了天空,整整忢了天天三夜,才落到地上。”
“哦,師傅,我讀私塾時看到書上說:傳說,有一年魯班接受了一項很大的任務——建筑一座大宮殿。這需要很多木料,但是工程限期很緊。魯班的徒弟們每天都上山砍伐木材,但是當時還沒有鋸子,只有用斧子砍,效率實在是太低了。上山的時候,他偶爾被一種野草,一劃破了手,他發現草的兩邊都長有許多小細齒,于是魯班做出了世界上的第一把鋸。是這樣嗎?”九爺有點班門弄斧地問。
第三天,青山舅指著一堆用鈍了的器具,有錛、鑿子、斧子、刨子、鋸,讓九爺去磨。
一看到終于可以上手了,九爺十分高興,急急忙忙找了一塊磨石開始磨起來。一上午下來,那些刀具已經被磨得亮锃锃的,用手一摸感覺到像紙一般鋒利。
可是九爺看著這些刀具,笑了笑說:“治平,磨好了?這可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啊!”
“為什么?我可磨了一上午。您看,除了那些鋸條,剩下的全磨得亮锃锃的了,應該特別快(陽高方言鋒利的意思)了!”九爺了問道。
“我告訴你吧,你磨過頭了,這樣磨對刀具是一種損壞。磨刀具要有幾個步驟,不能直接用磨石磨。首先先判斷刀具的鋼面有沒有損壞,進行修復;接下來用砂輪機將研磨,讓斜面有些微內凹,研磨會省力且準確許多。最后用粗、細兩種磨石分別研磨。”
青山舅茗了一口茶,接著又說。九爺趕快又把茶杯續滿。
“刨刀與鑿刀研磨時角度必須是二十五到三十度,角度是二十五度時,使用進來較省力但是較容易損耗,不適合硬木;角度為三十度,使用時費力可耐久,不適合刨軟木。怎么判斷研磨的角度是三十度呢?需要的是眼功——刀具的斜面是厚度的兩倍時,角度就是三十度,又當斜面是厚度的兩倍半時,就是二十五度。”青山舅又茗了一口茶,九爺再次將茶續滿。
“磨刀具前,必須將磨石在水里泡一陣兒,使磨石完全濕透。研磨時會慢慢產生泥漿,有了這些這些泥漿刀具就會磨得更好、更快!”
人有專攻,術有所長。說起了木工行當,談起了自己的老本行,青山舅的話題有點收不住。
“鋸子也是木工經常用的工具,容易發生扳牙、禿牙,也要經常修整,修復時先用銼刀將鋸齒一一銼鋒利,接下來還要修整‘鋸路’。用專門的撥齒器把鋸牙分別一左一右地向兩側撥一遍,角度以4到10度最好,這樣的有規律地傾斜鋸路是最好的,也最容易將木頭切鋸開。”
聽了這么些門道,九爺有些一下子接受不了,他不停在重復著,還在地上用樹枝比劃著。
接下來的幾天,九爺每天琢磨著、實踐著,他不斷地將一件件工具慢慢修復。經他研磨過的刨刀與鑿刀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鋒利,推上好的松木可刨八個面、棗木可刨十個面。經他修整的鋸子,鋸齒十分鋒利,鋸路特別工整,可鋸開七到八根大圓木。
看到這些,青山舅十分高興,經常和老伴拉搭:“治平是個好木匠的料,做什么像什么,一定能接好我的衣缽。我這風匣的手藝有了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