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得轉回來，在這一段時間里，田九爺家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塞外的7月，才剛剛進入夏天，連續好幾天，馬蘋每天都是會做一起稀奇古怪的夢，但是所有的夢都有蛇出現，有時夢到自己養了一大群蛇，有時夢到白蛇吐出一顆白色的珍珠，有時夢到蛇纏信了春來的脖子，有時夢到九爺娶蛇精為妻子……

她常常會被夢驚醒，甚至嚇出一身汗。一到白天她趕緊向九爺述說夢里的情景，詢問是兇是吉，可是九爺不懂解夢之道，根本說不清楚，只是敷衍了事的說，是好夢要發財，是惡夢今天注意口舌。

可是馬蘋卻不放心，專門找村中年紀較長的吳寡婦，讓她給解夢。

吳寡婦告訴馬蘋，“夢是心中想，話是嘴邊藏，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馬蘋，你是不是這幾天看到了一些不干凈的東西，或者殺死過蛇、蚰蜒、蚯蚓等小動物？

“沒有！這不干凈的事是啥？”

“就是說女人月經的草紙、剛養下來孩子的臍帶、喝醉酒的人吐出來的食物，還有……反正就是那些看著惡心、想吐的東西！”

馬蘋仔細的想了想，“吳大娘，好像沒有?！?

“你再好好想想，沒有這種事，就不好輪握啦！（陽高話就是操作、辦的意思）”

“吳大娘，這夢是不是不好？”

“不好說，因為夢見蛇是兇兆！”

“兇兆？這可這么辦，我接連好幾天都會夢見蛇！”

“所以我讓你想想，是不是這兩天看到過不干凈的事，還是殺死了蛇、蚯蚓那些跟繩繩一樣樣的小生靈！”

馬蘋使勁地想了又想，也沒記得這些事發生過。最后一次只好不了了之。

可是回到家后，馬蘋做夢的次數越來越多，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在半夜里驚醒，她還會大哭大笑，手舞足蹈。九爺和春來被她的這種舉動嚇醒，問她怎么了，她又說不清楚，甚至于不知道自己剛才所做的事情。

那年春來已經11歲，暑假結束后就升四年級。看到馬蘋這樣，春來會懂事地替她捶捶背、搓搓胸或者給她遞交上一塊熱毛巾，然后陪她靜靜地坐著，直到馬蘋說自己好多了，關掉燈后春來才乖乖地再去睡覺。

做惡夢的次數越多，她的睡眠時間越少，漸漸她的頭疼病又犯了，以前一顆去疼片就能止住，現在增加到三顆?？吹竭@種情況，九爺讓馬蘋去公社醫院或者縣人民醫院檢查檢查。

馬蘋說，誰不做夢，檢查也不頂用，這不是醫生能認準的病。九爺想也是，最后只好再去請教吳寡婦。

“馬蘋呀，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說得對不對，對你們聽，不對就甭聽！”

九爺趕緊說，“大娘，我們不聽就不來問您啦，您活了將近90歲，見多識廣，您趟過的河比我們走過路還多哩！”

“你看現在這社會，不讓說這些迷信東西，可是大娘不說不行，馬蘋這病這么重，我看八成是碰見‘撞客’啦！”吳寡婦悄聲說，生怕隔墻有耳似的。

“‘撞客’？啥是‘撞客’？”馬蘋和九爺異口同聲地問，雖然九爺也將近76歲，可是他生性老實，言語不多，根本沒有經見過這種事。

“‘撞客’就是碰見了不干凈的東西，碰見了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或者孤魂野鬼，那些秉氣低、心里有疙瘩的人，就會遇到‘撞客’?！?

馬蘋和九爺凝神迸氣地聽吳寡婦講。

“‘撞客’有輕有重，輕的人少精沒神，話也不說、飯也不香；重的人昏迷不醒、胡言亂語，有的人哭一料、笑一料，有的熱一陣、冷一陣，還有的一下子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甚至說了許多老古人才知道的話！”吳寡婦緩了緩。

“唉，說起這，我還親身經歷過這樣的事。我老家是陽高馬家皂定安營村的。我嫁到九梁洼村的第二年，我的叔叔叫吳興業本來是個‘籠匠’，說起‘籠匠’治平你應該知道，他的手藝可好啦，做出來的籠屜、荊片、鍋檔（用來餾飯的家俱）那可好用的哩！他常年到處亂跑，不知道經過多少亂墳灘，沒明沒夜，這兒睡一黑夜那兒住晚上，不知道啥時候就遇上了‘撞客’。剛開始的時候就是少精沒神、胡言亂語。唉，可最后越來越嚴重，經常睡著就驚醒啦！不知道說的是那兒的話，像普通話還又不像，說自己是一個將軍，指揮千軍萬馬，一會讓人列隊接受檢閱，一會兒讓往前沖鋒陷陣?！?

“你說，跟唱戲的一樣，有一天晚上，他又發病說敵人已經打到村口，他需要趕緊迎戰，迷迷糊糊他就沖出院子里，家人后面追，他在前面邊跑邊嗓，‘沖啊、弟兄們沖?。　?，我們村南有一座定安營水庫，我二叔跟只顧向前沖，根本不看路，不過那會兒已經不是他自己啦！跑著跑著，就跑到水庫邊上，我二娘和孩子們在后面喊‘停下來，前面是水庫’，可是他一點沒有反應，一頭栽進了水里……唉，我二叔本來會水，可事情也巧妙，他一頭栽到泥糊糊里，撈上來時已經死啦……”

聽得馬蘋尺出一身汗，“這么嚴重！”

“吳大娘，有啥解決辦法？”九爺忙著問。

“辦法挺簡單，可還得看撞上的這個東西有多厲害！”

“咋能看出來？”

“這得上手捉握（zhuwu陽高話解決、操辦的意思）！上手才能知道！”

“大娘，我們不會，您給捉握捉握！”

“我也只是見過，沒做過，不過你們沒個親的熱的，就大娘給捉握哇！這千萬可不能給大娘說出去，要不大娘還不成了‘牛鬼蛇神’，非讓人家打倒！”吳寡婦安頓九爺和馬蘋。

緊接著，吳寡婦又給九爺他們講了一個有關“撞客”的故事，說自己在經歷了這件事后，才徹底相信了有“撞客”這回事。

說九爺還穿開襠褲的時候，九梁洼村有一個家外來戶，男的叫左靜修，與別人在大同鵲兒山開煤窯，煤礦發生塌方死了。

這家租住在趙平軍他哥哥的耳房，這個左靜修最后就附到了趙平軍他哥哥的女兒的身上，這個女孩只有11歲。女孩喊著說自己是左靜修，當時大伙兒都不相信，可是女孩以左靜修的口氣對孩子們說：“我是你父親，來看看你們！”看到孩子們將信將疑，女孩加重了口氣，“你爹看你們來啦，還不給我跪下！”，一聽確實是其父親的聲音，孩子們只得跪下，紛紛叫爹。

“我在大同與人合伙開煤窯，借了鵲兒山村趙六的5塊大洋，你們一定要替我還上，否則我死不瞑目的！還完帳后，你們就不要在陽高縣九梁洼村住啦，回老家河北正定縣諸福屯村哇！咱們的老宅現在還空著，老宅的南房有一個窨，下面第六個臺階里有一個罐子，里頭有我爺爺留下的一筆財產，夠你們一輩子用啦！”

左靜修的孩子們變賣了所有東西，去大同鵲兒山村找到趙六，確實他父親曾借過趙六5塊大洋，還清了債務。回到老家，也確實找到了祖上留下的財產，據說有金元寶、銀元寶。

離奇的故事不僅讓吳寡婦相信，也讓九爺和馬蘋更加確認有“撞客”這么一回事。

晚上九點多鐘，吳寡婦如期來到了九爺家，她讓九爺準備了香、蠟燭、酒壺、筷子和水，等到春來睡著以后，一場驅趕“撞客”的活動在九梁洼村悄然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