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家的孩子，別人的老婆”。盡管春來是個啞巴，可九爺卻親得不得了，狠不能把好吃的全都給他留著，狠不能教給他更多的知識和能力，恨不能他以后不僅能夠自食其力，甚至能出人頭地。

說來奇怪，這小家伙記憶和理解能力特別強(qiáng)，只要教過一遍的東西，他就會很快地記住。

從四歲開始，九爺便開始教他認(rèn)字、寫字。首先教一些簡單的如上下、日月、水火、天地及張王李趙之類的，九爺寫下幾個字，然后告訴他這是什么字，春來也會跟著依依呀呀地跟著念，然后晚上回來后春來再把學(xué)會的字寫給九爺，就這樣，日復(fù)一日春來將近學(xué)會了800多個生字，也基本上能夠看懂一些簡單的報紙和書。

與外人交流時，他與不再只是指手劃腳地，而是拿出隨身攜帶的鉛筆和紙，寫給人看。

小朋友們來喊玩，有時他會蹦蹦蹦跳跳地跟著走了，如果他不想玩就會大大的寫下“我不去”。

解放前的族長田桂林，后來在破“四舊”中主動告辭。他家的孫子結(jié)婚，九爺他們?nèi)胰コ哉?。因?yàn)榫艩斆χ趶N房幫忙，馬蘋帶著春來坐席。

在總管的安排下，大家八人一桌全部坐好，等待著開席。春來跟著馬蘋，坐到了正房地上一張。按照陽高的習(xí)俗，每桌子上放著一張紅紙，作為禮單，大家落座以后，開始認(rèn)捐禮錢。

“咱們這桌子誰給寫寫禮單？”

農(nóng)村的婦女在解放后雖然經(jīng)歷了掃盲運(yùn)動，可以簡單地認(rèn)識幾個字，但是畢竟是有數(shù)的，根本不要說寫字啦！

“馬蘋，你來寫哇！”

馬蘋推辭說自己跟大家一樣，看顧報紙時還盡是“攔路虎”，寫出的字跟蜘蛛竄一樣樣的。

看到八個人沒有一個能寫禮單的，春來望著了馬蘋一眼，把紅紙和筆拿了過來，用手跟馬蘋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自己來寫。

馬蘋比劃了一下，讓春來不要逞強(qiáng)。春來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脯，表示保證沒有問題。一張桌子的女人們，看到她們娘倆的動作，明白了春來要給寫禮單。

“讓孩子寫吧！要不好沒人給寫！”眾人都是贊同讓春來試試。

“春來，給大娘寫上，趙—平—軍，趙錢孫李的趙，平時的平，軍隊(duì)的軍。”春來紅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在趙平軍三個字，抬起頭看著大家，等著說下面的。

“拿大娘看看，寫對啦嗎！”這一看，發(fā)現(xiàn)春來寫提十分正確，也字也不十分秀氣?！斑海簛磉@字還寫得不賴，字也都對啦！給大娘寫上全家，五塊！”人們都拔起脖子看春來。

春來，又在趙平軍后面加上了全家，然后隔開七八個字的距離，記下了五塊。

“給我也記上，田根福，田地的田，樹根的根，福氣的福，一個兒，兩塊！”

“給我寫上田有財(cái)，我不識字，春來，你寫哇！叫音就行！兩塊?！?

只剩下了馬蘋，春來用胳膊肘兒碰了碰他媽，意思是咱們上多少禮，馬蘋掏出了五塊錢放到了桌子上，春來在紅紙上定下了，田治平全家，六塊。

寫完后，春來把交過來的錢數(shù)了一遍，共26塊錢，他又與紅紙上的數(shù)字一核對，五個交2塊的，兩個交5塊的，一個交6塊的，一分不差。然后春來在紅紙上大大的寫下了：合計(jì)，二十六塊。

春來用手指指那邊設(shè)的總收禮臺，拍了拍胸脯。告訴馬蘋我去交禮，然后高高興興地跑了……

與馬蘋同桌的人們，紛紛夸獎春來聰明、伶俐。

很快坐席的人就安頓地差不多，在總管的一聲令下，頭盆兒席（以前陽高農(nóng)村紅白事業(yè)都是在家里辦，因?yàn)榈胤讲粔颍謨傻饺税才趴腿顺燥垼┖芸炀推鸩死?，一時間廚師、傳菜的、照席的都是忙乎起來。

那時在陽高生誕壽辰、婚喪嫁娶、孩子滿月等日子，席面基本上都是“八大碗”，是少不了的美食。而“八大碗”的菜譜，是根據(jù)年代的不同而發(fā)生著變化，基本上有燒豬肉、扒肉條、喇嘛肉、糊肘子、糖面棗、粉丸、黃燜肉丸、紅燜雞塊等八類，與DT市其它地區(qū)的盡然不同，不僅做工精細(xì)、搭配合理，而且有著既能當(dāng)菜又能當(dāng)飯的“糖面棗”，有著從藏傳佛教中吸取經(jīng)驗(yàn)而制成的“喇嘛肉”。

可以說陽高的“八大碗”制作精良、選材考究、經(jīng)濟(jì)實(shí)惠、肥而不膩、老幼皆宜，且具色、香、味、型俱佳兼具顧著大同菜系特點(diǎn)，葷菜搭配營養(yǎng)豐富、吃法講究。

那時，人們生活的生活困難，平時吃肉伯機(jī)會很少。吃請時也是人們改善生活、大飽口福的時候，菜一端上桌子，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一碗菜也就剩不下多少東西，尤其是坐上一桌子女人，筷子過處猶如“秋風(fēng)掃落葉掃落葉”，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一碗湯。

“哎，燒豬肉，喇嘛肉，來啦！”傳菜的往上一端，馬蘋給春來夾了兩塊喇嘛肉，再下筷時，只夾到了一些碎肉……

春來對糖面棗獨(dú)有鐘情，馬蘋特地早早下筷子多夾了幾個。

“糖面棗”是把紅棗切碎成沫兒，然后用黑糖攪拌均勻，直到糧全部融化，然后把被黑糖浸濕的紅棗放入白面中，把紅棗和面揉搓成為一團(tuán)，等待胡麻油燒開后，揪一塊面用手一攥，放入油鍋中炸至金黃。炸熟的面塊擺放至碗中上籠一蒸，一碗正宗“糖面棗”就成功了。

這道菜是一個甜品，顏色金黃，外觀優(yōu)美，松軟可口，清香甜美，是婦女、兒童和老人們最佳的食物，也是有消化道疾病人群最的選擇。

風(fēng)卷殘?jiān)瓢恪鞍舜笸搿币呀?jīng)只剩下了湯湯水水，主食饅頭和油糕上來后，大家好又要了一盤涼拌粉，開始一邊慢慢品嘗，一邊等待著新娘、新郎來敬酒。在陽高農(nóng)村的宴席上，涼拌粉是傳統(tǒng)項(xiàng)目，也是唯一可以沒了再上的一道菜，東家往往會準(zhǔn)備好好幾大盆。

在宴席上，新娘、新郎會給每一個人敬酒，參加宴席的人會送上祝?；蛘吖驳脑?，或者出一些題目讓新娘子來完成，這叫做“耍笑”。而宴席上，如果有人“耍笑”將增色不少，也帶動起歡樂的氣氛。

但是，有時喝的多了，往往又會“耍笑”過頭，鬧得新娘哭泣渧抹淚；而大多數(shù)女人們，是為了從新娘那兒獲得半斤糖或者包著1毛錢的紅包。

春來沒有像別的孩子一樣，到門口找一兩個沒有響的鞭炮玩，或者到外面玩土，春來這孩子眾小就箉愛干凈，從來不在土地上坐或者玩土。他靜靜在坐在那兒看新娘子敬酒。

敬完長輩們后，新娘很快僦來到了馬蘋她們的這張桌子。

“來啦！”看到新娘過來，大家趕緊正襟危坐。

“大娘，大嫂，我們敬大家一杯酒！”新娘新郎兩個人端著酒杯酒瓶走了過來。

后面引著新娘子認(rèn)大小的那人說，“我看有財(cái)家這兒先開始哇，數(shù)有財(cái)輩分大，應(yīng)該叫有財(cái)嬸！”

“有財(cái)嬸，請酒！”新娘子端著滿滿的的一杯酒。

“我看不說不笑不熱鬧，你剛才說有財(cái)嬸——挺丑！”

新娘急著糾正，“我說的是，有財(cái)嬸，請酒！”

“你再說一遍！”新娘子又說了一遍，田有財(cái)他老婆道了一句：祝你們白頭到老，一飲而盡啦！

輪到了趙平軍他老婆，新娘把酒遞到她的面前，“趙大娘，請酒！”

“你先放下，大娘給紅火紅火，我有個題目！你給大娘淺淺的、滿滿的、紅紅的、藍(lán)藍(lán)的倒上一樽酒！”

這可把新娘、新郎給難住了，啥是紅紅的、藍(lán)藍(lán)的！淺淺的怎么又能是滿滿的！琢磨了半天，也搞不明白。

“大娘，這個酒我不會倒！”，新娘子表示倒不來。

“不會可以想想辦法！”

“想也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大娘教給你，可是大娘要學(xué)費(fèi)?！?

“大娘，說哇，多少學(xué)費(fèi)！”

“不多，你給我們666塊喜糖，大娘想想甜甜哩！”

“大娘有點(diǎn)多哇，再說啦還得一塊一塊數(shù)！就給二斤哇！”

引著新娘子認(rèn)大小的也勸道，“行啦，我看就給上二斤哇！”

最后，趙平軍他老婆和大伙一商量，同意二斤糖這桌子一塊分。

“我來教你哇，你把灑樽翻過來，底兒朝上，倒?jié)M酒，用火柴把酒點(diǎn)著，這就是淺淺的、滿滿的、紅紅的、藍(lán)藍(lán)的一樽酒！”

聽完她的話大家好終于明白了，趙平軍老婆從新娘子手中接過酒樽，然后一飲而盡。

一桌子大人都敬完后，“這是你們侄子，叫……嗷對啦，叫春來！”

馬蘋趕緊說一個孩子就不要敬了，可是有人說一個也不能少，不喝酒可以喝酒，于是新娘子捧一杯水遞上前，“春來侄，請喝我們的喜酒！”

春來高興地伸出兩個大拇指，然后碰了碰，表示兩人相好。然后又向馬蘋比劃要了一張紙，人們弄不清楚春來要干什么?！八胍粡埣垼谑怯腥诉f給春來一張紙，春來連連擺手，表示再大點(diǎn)，有人又取來一張更大的紙。

春來把紙鋪平，認(rèn)認(rèn)真真寫下了“天生一對，地造一雙；一生幸福，一世偕老”，恭恭敬敬地把交給新郎?？吹酱簛韺懴碌钠恋淖趾兔篮玫淖８ＵZ，人們中響起了掌聲。

然后，春來從新娘手中接過盛著水的酒樽，學(xué)著眾人的樣子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