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后，二丫晚上經常做噩夢，有時夢見那孩子躺在自己身邊，甚至能聽到她凄慘的哭聲……同樣也是從那天起，二嬸兒對自己的態度似乎變了——不像以前那樣兇神惡煞，殘羹剩飯有時也不讓她吃。那天竟然把自己年輕時的衣服送了她兩件。二丫不清楚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心里像著個吊膽的過日子。

一天傍晚，二丫抱著晾曬好的衣服走進上房，她剛想敲門，屋里的對話使她很詫異。

“緩兩年再說吧，二丫太小了。”

“緩兩年？緩兩年她就十七八了，那時她會聽咱的嗎？”二嬸兒的話更使她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二傻瘋瘋癲癲的跑了過來，他拽著二丫的手臂說：“二，二丫，你在這做啥？是等我嗎？”

“傻哥哥，我給二嬸兒送衣服。”

聽到門外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賽西施看了丈夫一眼，然后吱地一聲把門打開，“你門倆在這做啥？”

“二嬸兒，我是來給您送衣服的。”

“來了咋不進屋呢？”賽西施板著臉問。

二丫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這時二傻道幫她了忙。

“娘，我要和你一起睡。”

“兒子，你都成大人了，不能和娘睡。”

“不，我就要和娘睡……”二傻邊抹鼻涕邊說。

二傻的樣子使賽西施感到很尷尬，她接過二丫手里的衣服，急忙打發她離開，“衣服給我，你去睡吧。”

“嗯。”

望著二丫離去的背景，賽西施心里有些擔心，她怕二丫剛才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不想過早讓她知道自己的打算。

二丫回到自己那漆黑的小屋，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一九四零年農歷的大年三十，是二丫幾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今天她不僅和二叔一家一起吃了年夜飯，而且還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紅色碎花棉襖和一件藍色粗布棉褲。她已經很久很久沒穿過新衣服了！當二嬸兒拿給她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暗中，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飛舞，院子里的積雪也透出一點點光亮，揣著二嬸送她的新衣，二丫回到自己的小屋。

點燃桌上那盞舊油燈，她覺得今夜的燈光格外明亮。

只從來到二叔家，過年對于她來說，除了干不完的活，也就是自己又長大一歲。壓歲錢，新衣服、其余的一切和她毫不相干。

“二丫，咋不穿我送你的新衣服？”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大年初一，賽西施不解的問。

“二嬸兒，我……”

“咋？不喜歡嗎？”

看賽西施滿臉的不高興，二丫連忙說：“不是，我怕干活兒弄臟了。”

“噢。”

“沒事兒，去換上吧。這樣才有年氣兒，才喜慶。”

“對，你二嬸兒說的對。”汪財翹著二郎腿說。

“行，擦完桌子我就去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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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很快就過完了，一切也就恢復了原樣。

二丫每天還是照常放羊做飯洗衣服。可心里比以前舒坦了些。

一天中午她做好了飯，去上房喊二叔他們吃飯。叫了幾聲，屋里沒人應，于是掀開門簾，原來屋里空無一人。“平日這個時間他們都會在房間，今天……會不會去羊圈看羊去了？二叔偶爾會去那里轉轉。”想到這，二丫便轉身向后院走去。

汪財家的后院不大，而且長滿了雜草。除了一口廢棄的水井，剩下就是幾間破舊的瓦房，二嬸兒說那里面是些不值錢的雜物，瓦房的北面是羊圈。

看著門窗上那厚厚的塵土和白色的蜘蛛網，二丫每次經過，心里就有些發毛。

她來到羊圈門前，沒有看到二叔二嬸兒的身影，正想離開，無意中卻發現有間房門開著，她心中一驚！“這大白天的不會是有賊進去了吧。”于是便躡手躡腳的靠上前去，突然，她的心里霎時像揣了兔子似的蹦蹦亂跳......

“當家的，窖里沒有啥值錢的了。”

“知道！還用你說。”

原來里面是二叔和二嬸兒。

“他們咋會在里面，而且說什么值錢不值錢的，難道里面有地窖嗎？”二丫正在思忖，突然聽到啪的一聲，接下來便是二叔生氣的聲音。“你這婆娘能不能小心點！這花瓶可直不少錢呢。”

“我，我......”

“摔壞了東西，還敢犟嘴，你找抽啊！”

“抽就抽，反正已經被你抽了大半輩子了，索性今天就抽死我，免得我活在世上鬧心。”

二嬸兒今是吃了豹子膽了，竟敢頂撞二叔，看來今天她是逃不過皮肉之苦了。

“哼！想死？沒那么容易……”

二丫害怕聽到二嬸兒那撕裂的哭聲，她的心又一次揪了起來。可出乎她的預料，里面沒有打架的聲音，只傳來二嬸兒的抱怨。“我這命可真苦啊，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了……”

“不就是為兒子的事憋屈嗎？動不動就死呀活呀！”

“知道就好。”

“就你委屈，二傻不是我的血脈！我能不為他著想嗎？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二丫這孩子，人家水靈靈一黃花大閨女，嫁給咱兒子……這樣不僅對不起她爹媽，也對不起我們汪家的祖宗！”

“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那你說咋辦？兒子要是走到咱們前頭，那算他的福氣！可現在你看看，你的身子骨還能撐多久？我，我也保不準哪天脫了鞋就……要是二丫能生個一男半女的，臨了咱也能閉上眼不是。”

“你說得也不是沒道理，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二叔二嬸兒的對話使二丫感到非常吃驚！她的心突然像被掏空了似的，一片空白。可眼淚卻一個勁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