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盛夏熾熱的陽光，伴隨著蟬鳴的吱吱叫響，讓人的心煩亂不安。

南平王府內素有盛名的俊山流水，小橋回廊，在渫如幽眼里，不過是迷宮和復雜的代名詞。

此刻，渫如幽與從小貼身伺候的婢女雯茹，穿過流水之上的長長小道，不出意外的，看到自家相公在不遠處的水中央小亭里，向眾人詮釋何謂火辣辣、赤果果的——“尋歡作樂圖”。

猶豫了一下，渫如幽還是決定前去打個招呼。即便二人緣淺情淡，但畢竟夫妻一場，她不想這點禮數沒做足，日后還要被他拿來恥笑。

近了才看清，雅致精巧的小亭，竟然塞了足足三十多個美女，這個數量還不包含寂豐染腿上坐著的、懷里摟著的、腳邊趴著的、嘴邊啃著的……那些個女子。活生生火辣辣的現場表演，真真叫渫如幽大開眼界。

“夫君。”渫如幽微一福身，姿態優雅柔婉，令人無可挑剔。

隔了許久，寂豐染才推開唇邊激情熱吻的女子。掀了掀眼皮看出是她，兩道輕薄的眼皮兒就“啪嗒”一下，又閉回去了。他胡亂揮揮手，“有事嗎？”不過料想這個女人也不會有什么大事來找他。這個女人，自進了他家門，向來被人以秀外慧中、善知進退、賢良溫婉而稱道不已，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什么能管什么不能管一清二楚，不需要他再多做提醒。

“如幽并無要事稟報，只是路過水榭，瞧見夫君在此，特來請安。”如幽態度恭謹，完完全全遵從《女則》上那些戒條來言語行動，讓寂豐染就算想要借題發揮都不成。

既然沒有辦法借機收拾她，寂豐染也就沒有什么好心情了，胡亂揮揮手，“滾、滾，既然沒什么事，以后少來我面前礙眼！”

這句話是不是可以翻譯成：只要不是什么殺人放火的大事，她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嘍？渫如幽低頭行禮，一步一步慢慢退出亭子。雖說她這個正妻，不能憑借這么句話就收拾掉他那幫鶯鶯燕燕，她也沒想去理會他的那些風//流美人，只不過，要到這句話，她日后的行走和權限就已經足夠大上許多了……

思及此，她心情大好，腳步也輕快許多。小小的得意和喜悅，讓她有些忘記自己還沒有脫離寂豐染的視線范圍……

雯茹輕扯她的衣袖，小聲提醒，“小姐……”

渫如幽晃了晃神，不由失笑，“看我，怎么忘記了……”她的眼角一掃，做了個示意，“都忘記了，這里，還是‘那位’的地盤啊！”

雯茹向寂豐染的方位丟過去一個不雅的白眼，忿忿不平地向自家小姐抗議，“小姐！你明明知道這個南平小王爺是此般放蕩、下流、不堪，為何不爭取自己的幸福，偏要下嫁于他呢？雯茹真是替小姐不值！”語音咬重那些個斥罵的字眼，雯茹實在替自家小姐抱不平。

“雯茹！”輕斥的語音多了一絲嚴厲，渫如幽看著與自己一起長大，已經算是妹妹的雯茹，眸中閃過一絲無奈，“他畢竟是南平王啊，即便我是渫王府的長女，在婚事上……終究不能自主的……”

雯茹急道，“可是小姐，明明還有那么多位小姐啊——”

“雯茹，你知道嗎？我很慶幸，至少能夠用我一個人的婚姻，換來我那些妹妹的人生快樂。”渫如幽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對自己勇氣可嘉的獎勵鼓舞，也有那么一絲……是相伴多年如雯茹也看不透的東西。“所以……我不后悔，不會怨不會恨。”

她從來沒有怨過爺爺，不由分說定下自己與這個風//流男人的婚事，所以從不曾反抗過。因為她知道，她一個人的成全，能夠換來妹妹們單純快樂的成長，以及自由自主的婚事。雖然近年來，爺爺想要亂點鴛鴦的小舉動屢屢發生，但只要她還掛著渫家的姓氏，就還是渫家的長女，有權利也有能力為她的妹妹們爭取合理的婚姻自主權。

所以啊——“雯茹，相信我，相信你優雅賢良、美麗溫柔、秀外慧中的大小姐吧！”渫如幽笑瞇一雙彎月眼，原本清麗秀雅的面容看起來竟添了一絲靈動的美麗，“不要再這樣愁眉苦臉了好不好？”

雯茹無奈，“是是是，我的大小姐！”她絕對相信，若是換了其他幾位小姐——當然，要先把渫家那個有名的迷糊蛋三小姐除名在外——哪會像自個這位大小姐這樣，漫不經心地對待這樣慘不忍睹的婚姻生活？！絕對能把這南平王府頭頂的天都捅塌了還有余！

主仆兩個輕笑聲連連，拐出小亭幽徑便按原定路線走了過去。

許是距離漸漸拉遠，渫如幽的敏感神經作用不到的范圍之外，一道凌厲陰沉的視線，死死盯著她的背影。

她穿著一身天青色的涼絲襦裙，清淡的顏色使得上面細小淡雅的碎花幾乎辨認不出。頭上也僅是梳著簡單的墜云髻，上面端正插著一只羊脂玉簪和一對銀白飛鳳流蘇，渾身上下、從里到外都是這么幾個字——簡單、清淡！

就是這么一個女人。一個要貌無貌，要身材無身材，面對你的時候恭恭敬敬垂下眼簾，不敢逾距活似一個傀儡娃娃的女人……卻是，他南平王的妻。

四年前，本該是他們成親的時候，卻因他的父親突發疾病亡故而擱置下來。三年守孝期滿之后，他承襲爵位，也就再無借口可以逃避娶妻這件事。

這些年來，他聽過無數人交口稱贊這個女人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適合做一個賢妻良母。可是他不喜歡！只要一想到這個女人，是自己還無能為力做主任何事的時候，幾近于被硬塞給自己的傀儡，他就倒盡了胃口。

娶妻一年，他從未進過她的房。即便母親對自己多次耳提面命，他不愿，誰也沒辦法。

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女人倒是自得其樂得很。沒有丈夫的關懷，沒有婆婆的體貼——母親遷怒于她抓不住他的心，只因她是渫王府的大小姐才不敢多做什么，還要與這數不清的姬妾纏斗爭寵——哈！只要想到這么個畫面，他就忍不住想笑——但看樣子，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她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對她好不好，可能……根本都不在乎她的丈夫究竟是何人吧！她也不在乎，自己的丈夫身邊有這樣多的女人，個個比她嬌媚可人，個個比她貼心柔軟，個個比她更得他的歡心！

寂豐染雙眼瞇起，探手取過一個白玉酒杯，卻倏然將它捏得粉碎！絲毫沒有聽見身旁諸多姬妾驚悸的呼叫，他的雙眼，只是陰鷙地盯著那個輕搖款擺離去的淡雅身影！

好！好你個渫如幽！

到現在他還深深記得，新婚之夜，這個女人給了他怎樣獨特別致的“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