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宴。

官方說法是，各府家眷攜帶子女，年過五歲的便可參加的皇家盛宴，作為正式踏入上流社交圈的標志。

私底下的山寨版，不過翻譯成——在皇家內苑舉辦的少童相親宴罷了。

盡管渫如幽的一舉一動盡顯渫家長女的優雅風度，然而在這樣變相的相親宴中，饒是她的脾氣再好，她也受不住這樣沒完沒了的糾纏。

于是，她逃了。

從那令人窒息的虛假和偽裝的熱情中逃離了。

“據說……今天會看到我那個緣淺的未婚夫呢……”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后花園的樹下，扶著樹干直喘粗氣時，腦中忽然想起這樣一條訊息。

兩年前，她初滿十歲。就在生辰當日，爺爺做主，為她定下與南平王嫡子——寂豐染的娃娃親。當時的寂豐染也不過才十五歲，儼然已經是美少年的樣子。可或許是同她一樣，不甘愿被這種可笑而固執的約定束縛住，他滿面不耐的神色，在雙方親長面前竟根本不掩飾分毫。在看見她的容貌時，更是嗤之以鼻，像是要表達對自己頂多算是清秀婉約的容貌表達深切的不滿。

那就是至今為止，唯一一次的見面了……記憶中的美少年，雖然年少，卻已經長成修長矯健的身材。面容秀逸，即使那對好看的眉狠狠擰著，卻絲毫不損他的俊逸英氣。比她的還要紅潤的唇，有著令她汗顏的美好形狀，緊緊抿著，昭示他那滿滿的怒氣。

她還記得，當他逆著陽光走進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是看到融化在光中，美得不可思議的神祇……可是下一秒，他的憤怒噴薄而來，無可阻擋地，全部被她接收。她嚇到了，真真切切被他的憤怒嚇到了。

兩年未見……他有沒有變得更加俊秀呢？

可是這些，她已經都不想去知道了。

忽然，她耳尖地聽到有隱約的嬉笑聲傳來，看著周遭坦坦蕩蕩、無遮無蔽的環境，她咬咬牙，終于決定——拋棄面子和優雅，爬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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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渫家姐妹找到渫如幽的時候，全被她們眼中所看到的驚呆了！

她們一向注重儀態修養的大姐，就是那個，那個伏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的人嗎？

到底是親生姐妹，渫如燃反應夠快，立刻沖上去緊緊抱住自家大姐。饒是她再怎樣心思細密，面對著如此反常脆弱的姐姐，她也有些束手無策。“姐！你不要嚇我，到底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嗎？”

然而如幽只是哀哀哭著。不知道她究竟哭了有多久，此刻，她的哭音已經宛如被撕裂的布帛，沙啞，干裂，一聲一聲割磨著自家親人的心。

如陽先沉不住氣了，拉著如朝，氣憤地就要沖出去，“姐！你告訴我，究竟是哪個混蛋害你這么傷心的！我們渫王府的人怎能容忍被人如此欺凌！看我和哥怎么教訓那個混蛋去！”如朝也在一旁聲援，摩拳擦掌斗志昂揚。

然而如幽只是哭，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不愿說。

眾人看向如晚。如晚略一頷首，攤開一只手掌就要貼向如幽的額頭。

“不，如晚。”如燃的肩頭上傳出來的如幽的聲音，已經平靜許多。如果仔細聽，似乎……多了一絲絕然。“我已經好了，不要……不要去探知這件事，就當是春日里的一場夢，忘掉……就算了。”

如幽抬起頭，露出紅腫卻已然止住眼淚的雙眼。她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果然，還是你們的速度最快。”

如朝，如陽，如燃，如玦，如寐，如晚。不知道究竟是小孩子的行動力最快，還是她們真的夠有默契，總是孩子，比成人們先一步，踏進彼此的心間。

如燃還是擔心，“就這樣一直忍在心里，你真的會好過些嗎？”她不相信。向來比別人敏感的神經，一直在提醒她——大姐實在很不對勁。

如幽附在如燃耳邊，語調一如平常那樣溫婉，“二妹，我知道，你一直想成為傾國紅顏對不對？”

如燃吃了一驚，“大姐你——”傾國紅顏還是最好聽最委婉的說法呢。她渫如燃要做的，一定是傾國傾城的紅顏禍水！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大姐跟她提起這個做什么？

如幽低聲笑笑，湊離如燃耳邊更近，“你……是對的。如燃，你一向都很聰明心細，所以……不要，千萬不要，隨便放心的……對男人動心。”

“我知道。”如燃抱著大姐站起，喚遠處的小廝拿來披風，將大姐緊緊抱起來。“我不會的，大姐。我希望……你也不會。”

這是十年前，兩個女孩之間，秘密而認真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