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賽果然不同一般，預賽的題目很是出乎意料，只見一個面容甚為和善的中年女老師手中端著一杯水，喝了兩口，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一張紙，揉成一團，放進水中，然后要求大家根據剛才的場景寫出一篇文章。體裁不限，字數不限，兩個半小時交稿。進入決賽的名單第二天上午八點通知，下午比賽。

這個題目對于孫云飛來說并沒有太大難度，她的思維方式一向奇特，發散得非常快，跳躍度非常大，最適合寫這樣的文章。她略一思索，便揮筆寫了起來。

但是，對于柳樹直來說，就有點困難了。他這次來參加這次比賽是抱著必勝的信念來的，如果能夠取得好成績，就能夠被保送進大學，這幾個大學，都是全國一流大學。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只要抓住了，就有希望避開高考。這使他的得失心變重了，反而干擾了他的情緒。最后，他交了一篇連自己都不覺得怎么樣的文章。

走出考場的時候，柳樹直的情緒有些沮喪。遠遠地，他看到了剛剛交了稿子的孫云飛，便迎了上去，昨晚天色黯淡，他并沒有看清楚她的容顏，現在走近一看，卻不禁呆了。

她的皮膚白皙而細膩，幾乎看不到毛孔，如同陶瓷一般散發著溫婉的色澤，神情卻是清冷而淡定的。她烏黑而清澈的眼睛，充滿了孩童一般的純真，卻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她小巧而飽滿的鼻子，因為寒冷而微微發紅。櫻桃一般的小巧的嘴巴微微張開，散發著柔潤而又迷人的色澤。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脂粉和油煙的痕跡，就像突然墜入人間的精靈，剔透靈動。

四川本來就盛產美女，柳樹直向來不屑于所謂的美色，可是他卻為孫云飛的美嘆服。她顯然讀過很多書，她的美中帶有著濃濃的書卷氣。他看著她，竟然一時失了神。

孫云飛在等蘇蕭，過了好一會才注意到旁邊的柳樹直，便給他打了個招呼。柳樹直意識到自己失態，神情里有些難堪，卻也算落落大方地同孫云飛交流起上午預賽的事情。兩人沒說幾句，蘇蕭便走了過來。柳樹直心中暗暗不爽，卻也不好再說下去，只好與孫云飛道別。

等孫云飛走遠了，柳樹直才斂了斂神，若有所思地去查看貼在孫云飛考場上的參賽選手名單，名單上除了選手的名字之外，還有標有在讀的年級和所在的省份。查來查去，卻并不見有蘇蕭的名字，這才意識到她是騙了他。一情緒更加低落，卻又說不出來由。

他倒是看到了孫云飛的名字，可惜安排接待的老師說孫云飛自己住到了親戚家，他本來想著兩人興許借著比賽能見上一面，卻不想她竟然沒有住在大賽的接待處。他想到孫奔奔在信中說等考上T大或者P大再見面，想來她也并不想現在見到自己。

回到接待處，和同住的幾個選手交流了比賽的情況，一時無事，便和他們一起去上海逛了逛。柳樹直的心里對上海是反感的。他自己也說不出什么理由，從走出火車站的那一刻，他便對上海的感情進行了并不友善的定位。但是，他又不得不嘆服，上海確實是個國際化的大都市，自己所在的那個小城市對上海，只有仰視的份，永遠仰望卻永遠不可企及。

柳樹直的感覺也許是對的，這種距離在他一年之后來到上海時體現更加明顯。這個距離是就像一個農民與一個貴族之間的距離，也許有一天，農民會突然變得非常有錢，人們會把農民成為“暴發戶”，貴族如果變得特別窮困了，人們會把貴族稱為“沒落貴族”。暴發戶的本質還是農民，沒落貴族的本質依然是貴族。柳樹直突然覺得，有些東西確實是不可改變的。也許在別人的眼中，是沒有農民和貴族之分的，這些是只是農民自己心里的想法罷了，可是18歲的柳樹直心里知道，他永遠改不掉農民的心理了。

柳樹直看著馬路上鱗次櫛比的摩天高樓，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商場里奢華昂貴的物品，他的心里感到無比的悲涼，他想起了自己在一份刊物上看到的一篇文章《18年才能跟你坐在一起喝杯咖啡》。他的父母在小城中有體面的工作，他的家境富裕，父母給他的都是最好的，可以說，他是充滿著優越感長大的，可是，從踏上上海土地的那一秒起，他就感覺到了距離的存在，他在上海走的地方越多，他就覺得距離越大。他為自己在小城里那種坐井觀天式的滿足感到了深深的羞愧。他甚至想起了那個自稱蘇蕭的女子，她有著屬于貴族式的美麗，所以他只能仰望她，而她，甚至不屑于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柳樹直的心里充滿了深深的自卑。

孫云飛和柳樹直的感覺都是對的，孫云飛進了決賽，柳樹直出局了。參加預賽的大約有五百人，而進決賽的人只有區區六十人。雖然早就預料到了結果，但柳樹直的心中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的，這血淋淋的結果粉碎了他最后一絲希望，柳樹直感到倍受打擊。

為了避免看到柳樹直，蘇云飛讓蘇蕭幫自己去看看決賽名單上有沒有自己。蘇蕭看到了孫云飛的名字，他感覺比自己取勝還要高興，一路小跑回到招待所告訴孫云飛，孫云飛聽了，得意而夸張地仰天狂笑了三聲，便開始專心看電視。

柳樹直也看到了孫云飛的名字，這大大的刺痛了他。他覺得孫奔奔應該與自己是勢均力敵的，如果她也進不了決賽，那么他們還是不分高下的，然而，她進了決賽，他卻失利了，兩人的才情一下分了高下。他承認自己的心理有些陰暗，可是，仍然不可避免地這么想。他眼睛朝人群掃了兩遍，并沒有看到昨天的那個女孩，心里稍微感覺舒服了一點，他想，上天不會那么不公平，既然給了一個女人美麗的容顏，就不會給她出眾的才華。

柳樹直原本打算，如果自己能進決賽，無論如何也要從大賽組委會那里要到孫云飛的地址，與他心目中的女神見上一面。但是，現在，顯然沒有這種必要了。他是個敗軍之將，居然敗在了比他低一個年級的孫云飛手中，他的心感覺到了無比難受。他匆匆地收拾了行李，打算乘坐下午的火車回四川。

如果柳樹直知道，孫云飛就是孫云飛，孫奔奔就是孫奔奔，兩個人只是姐妹，孫奔奔為了保持柳樹直對自己好感和崇敬，才騙他說，自己的另一個名字是孫云飛，并且委托真正的孫云飛來參加這場比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怎樣的？

孫云飛的心情始終是輕松而美好的。她并不能完全體會孫奔奔跟柳樹直之間的感情，她也懶得去揣度柳樹直的心情。她自己本來就愿意參加這樣的一場比賽，參賽又能幫自己的姐姐孫奔奔，讓她繼續在柳樹直的心里保持完美的形象，她覺得沒有什么不好。最主要的是，她在這場比賽里，確定了蘇蕭對他的感情，這對她來說，是最讓她高興得事情。至于明天的比賽，她并不擔心，得不得獎對她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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