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面對面互相直視著對方，氣氛降到了冰點。一場無形的交戰正在展開，兩道銳利目光在空中交接，仿佛隨時可以擦出火花。

周圍的人心中都回蕩著同一個想法：兩人不愧是父子，不僅面容相像，性格也有幾分相似——都是不肯輕易服軟的人。

方總管多少知道些內情，心知這時應該上前勸葉尋兩句，讓他見好就收，最起碼不能再拒絕葉懷遠，否則一家之主的面子該往哪放？

但方總管心中想的和腳下做的完全是兩回事，緊張的氣氛彌漫四周，饒是在葉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方總管，此時也只能直愣愣地僵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半晌后，葉尋忽然淡淡一笑，溫聲說道：“當然可以。我一向說話算話，這就跟你們走。”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緊張的氣氛瓦解，方總管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位小少爺總算沒有讓家主在一眾下人面前顏面盡失。

“上車。”葉懷遠面無表情地開口命令道，語氣中依然聽不出一絲喜怒。

葉尋暗暗握緊了拳頭，朝著豪華的馬車一步一步慢慢走去。他臉上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淡漠，只有他自己知道，選擇妥協，是為了娘親……

華麗的馬車在眾人的視線中緩緩離去，鑄劍場里剩下的工人立刻開始議論紛紛，私生子的傳言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不少人為此扼腕嘆息，紛紛開始后悔此前沒有好好巴結葉尋。

“看什么看！人都走了，都給我干活去！”劉管事皺著眉頭將工人們趕回去，又獨自站在鑄劍場門口，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瞇著眼思索良久。

……

葉家會議大廳外，葉尋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臉上沒有一絲不耐，他靜靜地聽著里面的討論，那關乎著他以后的命運。

會議大廳里，一家之主葉懷遠坐在正中的位子上，兩側共坐著七位長老，凡家族里的大事都要在這兒經過家主與長老們協商共同決定。

大長老看向葉懷遠問道：“宇兒的情況怎么樣了？”

葉懷遠微微一嘆，道：“已經請了城里最好的醫師來看過，勉強保住了一條命，但現在還在昏迷當中，而且……他使劍的右手經脈盡毀，日后恐怕無法再拿劍了。”

眾長老搖頭嘆息，葉家是享譽百年的劍道世家，一向以劍為尊，一個無法用劍的少爺如何能再做家族繼承人？

六長老說：“兇手下手極狠，事后我派人查看過隨行家丁的傷口，不是直插心口就是割斷喉嚨，一招斃命，沒有半點猶豫。”

四長老說：“葉家在嵐風城雖然競爭對手不少，但沒有死敵，誰敢下這樣的狠手？莫不是葉宇在外面惹了什么不該惹的人？”

二長老沉聲道：“行了，這些都只是大家的猜測罷了。兇手是誰等葉宇醒了之后一問便知。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想眼前的事，一年后就是二十年一屆的四大家族排位賽，按照大賽規矩，只能讓家族中二十五歲以下的新一代子弟參加，原本已經決定讓葉宇作為繼承人代表家族參賽，誰知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我認為應該重新商定一下代表人選。”

一般來說，只要能取得代表家族參加排位賽的資格，并在大賽上為家族爭光，參賽者日后很可能就是下一代的一家之主。因此，選擇參賽者，就等同于選擇家族繼承人。

四長老說：“年輕一輩的內族子弟，只有葉宇和葉芊兒，如今葉宇重傷，葉芊兒身為女子，年紀又小，不足以擔當重任。這一次恐怕要破例在外族子弟中選拔參賽者了，我覺得葉勇不錯，而且他本來也應該算是內族子弟……”

葉勇是二長老的兒子，和葉宇一樣是葉家新一輩中的佼佼者。可惜二長老當年與家主之位失之交臂，一怒之下放棄內族子弟身份，轉為外族子弟，參加長老選拔，加入長老會。他的后代也將世代被認定為外族子弟。

四長老話沒說完，六長老立刻反對道：“我不同意！我們堂堂葉家，內族之中竟然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人才，說出去不免讓人笑話！況且外族子弟又不是葉家嫡系血脈，怎能讓他們沾手繼承人之事？”

四長老耐著性子說道：“我早就說了，葉勇本來也算是內族子弟。”

六長老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之一字是哪門子的說法？”

四長老怒道：“那你倒是說說，除了葉勇還有誰是合適人選？你能再找出一個年輕有為的內族子弟嗎？”

六長老一時被噎住，“我……”

“二位長老別吵了，我有話要說！”一直沉默不語的葉懷遠忽然出聲打斷道，“其實，除了宇兒，我還有一個兒子，叫葉尋。”

“什么！難道外面的傳聞是真的？”四長老驚呼。

“孩子多大了？”大長老急忙問。

“今年十五歲，是我和如煙的孩子。”說完，葉懷遠重重一嘆。

“那孩子現在在哪兒？”大長老問。

“就在屋外。”

“快讓他進來！”

葉尋走進屋，緊抿著嘴唇，面無表情地接受來自四面八方各種目光的審視。

從他那張與葉懷遠有七分相似的臉龐和葉懷遠的話，已經不用再懷疑他的身世，可二長老還是不甘地看向葉懷遠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你兒子？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的是，這恐怕不能成為證據吧！當心這小子騙你！”

葉懷遠不驚不惱，娓娓說道：“他身上有如煙的親筆書信，還有我當年送給如煙的定情信物，我仔細驗過，絕不會錯！”

六長老說：“祖宗規矩，排位賽參賽者歷來是在內族之中選取優秀子弟，除非內族子弟之中無一人可以應戰，才能在外族子弟中選舉。現在既然還有一位小少爺，那么這一次代表家族參賽的人非他莫屬！”

除二長老和四長老外，其他幾人都微微點頭，沒有提出異議。

二長老臉色極是難看，瞪著葉尋道：“參賽也要有實力才行！你叫葉尋是吧？我問你，你的劍道修煉到什么程度了？劍者，劍師，還是大劍師？”

“我……從未修煉過劍道。”

葉尋話音剛落，幾位長老無不露出驚訝之色，原本支持葉尋的決心又動搖起來。四大家族排位賽牽涉甚廣，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怎么能夠擔當起振興家族的重任？

葉懷遠面色不變，適時出聲道：“距離家族排位賽還有一年，在這一年中我會盡力教授尋兒葉家斗氣和劍技。”

“開什么玩笑！一年？”二長老陰陽怪氣地說，“當年我們修煉葉家斗氣第一層時就用了半年的時間，給他一年修煉出來最多能練到斗氣第二層，照樣不堪一擊，這有什么意思？讓一個傻小子給家族丟臉難道比讓勇兒為家族爭光還要好嗎？”

葉懷遠淡淡地說：“是不是不堪一擊，一年后比試過就知道了。”

二長老說：“這么說，家主的意思是讓葉勇和葉尋一年后比試，勝者代表家族參加排位賽？”

葉懷遠說：“正是！”

“好！”二長老一口答應，他對自己的兒子信心十足。

其他長老對此也無異議，大長老一敲拐杖說道：“那就這么定了。”

“慢著！”一個清亮而稍顯稚嫩的聲音在會議大廳中響起。葉尋上前一步，挺直腰桿說道：“我有話要說。”

大長老慈祥地說：“孩子，以后這兒就是你的家，有什么盡管說就是。”

葉尋說：“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在異想天開地決定一切，好像忘了問我這個當事人愿不愿意！”

“葉尋！”葉懷遠低聲喝斥道，板起臉來，顯然對于葉尋忽然打亂他的計劃很不滿意。

葉尋沒有理會葉懷遠，獨自堅持著，眼中流露出堅毅的目光。

大長老眉頭微皺，說：“進了葉家，就可以享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難道你不愿意？”

葉尋說：“不是不愿意，只不過有一點必須要挑明，我們現在是互助互惠的關系，我不會白白為葉家出力。要我進葉家，你們必須答應把我娘的靈位遷入葉家祖宗祠堂，世代受人尊敬祭拜！”

二長老冷笑道：“年紀不大，口氣不小！我們已經不計較你的出身，你反倒還提起條件來了。族長，這就是你的好兒子！”

葉懷遠微微一嘆，欲言又止，最終卻一句話也沒說。

葉尋知道這樣對他非常不利，但他還是挺直了腰板，不肯退讓一步。隱忍三個月，為的就是這一刻！

母親含辛茹苦獨自養育他十五年，直到臨終還無怨無悔，堅信父親是愛她的，善良的母親不該落個孤獨一生的下場，他一定要為母親討回一個公道！這一次，他絕不退讓。

大長老思索一番，說道：“如果你一年后能夠打敗葉勇，便可以葉家子弟的身份參加四大家族排位賽。到時你既已是葉家子弟，你母親自然也是葉家的人，你所提的條件自然可以兌現。”

二長老緊接著說道：“不過，如果你無法打敗勇兒，那么葉家可不會收留一個廢物，更不會為了廢物讓葉家百年名譽受損，畢竟一家之主在有了妻室的情況下還在外面招惹別的女子，說出去可不好聽！”

說到這兒，二長老斜眼瞥了葉懷遠一眼才繼續道：“所以，我們也有條件，在比試結果出來之前，你不可以以葉家子弟的身份自居。”

葉尋冷然道：“行，我答應！”

大長老說：“既然這樣，不如先讓葉尋在南院住下，這樣一來方便他修煉。”

二長老斜眼瞥了一身粗衣麻布的葉尋一眼，不屑地說：“南院和北院都在整修，只有西院下人們住的屋子有空房。”

“這……”

“不用幾位操心了，在得到正名之前，我就算露宿街頭也不會住在葉家！”

葉尋高昂著頭，決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