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星無月的暗夜之中，沒有一絲光亮，黑得發(fā)藍的暗影，是遠處搖晃的山，轟鳴聲闖入耳蝸，風(fēng)無序的刮過，腳下?lián)u晃得根本站不穩(wěn)，于是整個幻境便震動著起來，搖碎了山石，搖破了竹，搖晃得所有的一切全部化為飛舞的黃沙，暗藍色的土堆影子緩緩上升，在我眼前清晰起來，三角形的土堆輪廓，像是我手臂上的胎記放大的樣子，在搖晃的暗夜之中若隱若現(xiàn)。一個聲音叫道，醒來吧，醒來來吧，你屬于這里。這便是為自己占卜時出現(xiàn)的幻像，不論我占卜多少次，都會是這樣，占卜之書上寫到，這樣的幻象，便是我的一生。

——第六劍青光劍主紫瞳

第一話鬼之子，父子情深淺不一（上）



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注定，悲劇，降臨。



七月十五亥時，一個手臂上有著黑色三角形胎記的男孩在馬背上降生。

每天都會有人生，每天都有人死，本沒有什么可奇怪的，但現(xiàn)實是，明明那名產(chǎn)婦已經(jīng)氣絕多時。



一具已然死亡的軀體內(nèi)，竟然誕出一條嶄新的生命！



——詭異！



不知道你想不想得起這樣一句俗話：“七月半，鬼亂竄。”我的出生正是七月半鬼節(jié)的最后一個時辰。



然后天降異象，電閃雷鳴，在黑夜之中，伴隨著嬰兒的啼哭，天地為之動搖！



——地震！



那場地震死了很多人，從此我成為了族人之中的異類，他們說，我是不祥之人，說我是惡魔轉(zhuǎn)世，必定是個禍害。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當(dāng)我第一次睜開我的雙眼打量這個世界時，眼里人們的驚恐和厭惡，忘了說，我是三歲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睜眼的，本來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先天殘疾，不，或者說“后天殘疾”更能顯出我父親大人的英明神武，后來我經(jīng)常想，他當(dāng)時到底是為他親生兒子不是殘疾高興還是驚惶的呢？而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無法考證。



一雙妖異的紫瞳，是我面對我生母的墳?zāi)梗械缴鼘ξ业酿佡洉r，讓所有族人驚恐和厭惡的原因——由此他們更堅定的相信，三歲的我，是一個異類，不應(yīng)該養(yǎng)大，應(yīng)該被處死，他們甚至忘了三年前他們和我英明神武的父親，曾經(jīng)對著這笑容甜甜的男孩已經(jīng)做過了一次相同的事！



三年前那一個地震的夜晚，所有族人聚攏在父親的府門外，失去親友財物房屋的男人女人們情緒驚動，似乎是想將所有天災(zāi)人禍帶來的悲痛一股腦發(fā)泄出來，他們向我父親吼：族長！請給我們一個交代！惡魔轉(zhuǎn)世的男嬰不應(yīng)該留下來！



惡魔轉(zhuǎn)世的男嬰不應(yīng)該留下來！



作為族長的父親，那個族里威望極高、一慣云淡風(fēng)輕的英明男人，輕輕嘆息一聲，最后做了一個讓所有族人滿意的決定，親手將我丟進了虎狼出沒的山林。我永遠也記不起，也永遠想不出他是怎樣在我尖銳的哭聲中一步一步離開山林的，那是一個怎樣一個大義滅親的男人，那是一顆何等鐵石的心臟！



作為一個族長，他是怎樣的英明神武啊！可是作為一個父親，他是怎樣的虎毒食子！



可是我命硬，我沒死，狼群將我撫養(yǎng)。我覺得很諷刺，狼和人相比，任誰也想不到是會是狼憐憫我救了我，而所謂的“人”卻將我舍棄。



其實我很希望自己是個不知人理的狼孩，簡單的生存，即使是狼，也這樣讓人心暖。與狼共舞三年，那是我記憶尚模糊的時光里唯一沒有白眼沒有歧視的日子。



姑姑在狼群里找到我時，我已經(jīng)從男嬰長成了三歲的小狼孩，我像野性未馴的獸，沖她齜牙咧嘴，那個我沒有任何印象的年輕女人，晝夜不停不惜性命地跟隨狼群，我記得她那一次即將喪生狼爪的最后關(guān)頭，她一身狼狽，望著我，兩眼蓄滿眼淚，喊：嬰靈！嬰靈！



我不懂，因為狼是不會流淚的。



后來我才知道，父親給我起的名字，叫做嬰靈，也就是說，他相信我是鬼之子，是嬰兒死去的魂靈。他們說，亥時出生的人最會禍害父母，父親相信了這句話，認為我害死了他深愛的女人，也就是我的母親，所以他并不喜歡我，他將母親的死歸咎于我，就算我當(dāng)時，只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

或許狼群和當(dāng)時的我有一樣的感覺，于是，它們抬頭看我，見我一臉是它們沒有見過的表情，便沒有傷害姑姑。人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姑姑面對死亡時那聲音里流露出對我的關(guān)切讓當(dāng)時心智未開的我為之動容，那一刻，是我第一次和這個世界的人，有了溝通點，不然我想，或許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是一個不通人情的狼孩。



姑姑，是這個世界上，我第一個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