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軒藤在前面走著，我跟在身后。軒藤的腳步很輕松，爬起山路來一點都不吃力，偶爾還停下來，拍一拍山谷里的風景。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外出游玩嗎？在高一的時候，”軒藤邊走邊說道，“只可惜，那時候是班級集體出游，而我們，也還沒在一起。”

“我只記得我們第一次在游樂場的約會。”我說道。

“是啊，那一次記憶，也很美好，”軒藤放下相機，扶著一棵樹爬上一個陡坡，“那時候，海銘已經開始打擾你了。”

“別再提他了好嗎？”我有些不快。

“嗯，好，那就說說我們吧，”軒藤停下腳步，坐下來休息，“這幾年，你都在哪里？”

“到處都走，什么地方都去過，”我說道，“包括炮火連天的戰場，還有刑場。”

“羨慕你，可以到處走走。”軒藤說著拿起相機，把鏡頭對準我。

“你拍不到我的，別費心了。”我說道。

“是嗎？太讓我失望了，”軒藤放下相機，嘆了口氣，“我真想給你拍一張照片呢。”

“那天晚上，和你一起喝酒的那個女孩，你們沒有在一起嗎？”我問道。

“你說的是柊樺吧？嗯，是啊，我們沒有在一起，”軒藤站起身，繼續走下去，“這其中，多半也有你的原因吧。”

“別以為這么說，我就會原諒你。”我說道。

“我從來就不奢望你的原諒，哪怕你現在把我殺了，我也無話可說，”軒藤說道，“可是，昨天晚上，你為什么要救下我呢？”

“就像當初，我暫時放過峰嶺和蘭澈一樣。”我說道。

“那你準備什么時候殺我？”軒藤說道，“可以的話，在旅程結束前殺了我吧。這樣，我會死得比較輕松。”

“我為什么要讓你死得輕松？”我脫口而出。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響動，一只銀灰色的動物從樹上跳到地上，看到我們之后，閃身逃離了。

“一只小狐貍，可惜沒拍到啊。”軒藤看著小狐貍消失的地方，啞然失笑。

談話沒有繼續下去，我和軒藤來到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這里是一處高地，在懸崖上望下去，可以看到我們剛剛走過的路，還有嘩嘩作響的小溪流。

“感覺走了很長的路，可是一回首，才發現，其實根本沒走多少路，”軒藤放下相機，傾聽著小溪流的聲音，“離終點還遠著呢。”

“你是希望，快點結束這段旅途好呢，還是慢點結束好呢？”我問道。

“慢一點吧，我想多和你在一起。”軒藤轉過臉，望著我說道。

“你還會覺得，這是一場夢境嗎？”我問道。

“我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境，明天醒來之后，我仍然和你在一起，沒有海銘，也沒有陰謀，”軒藤說道，“只有我和你。”

“夠了，別說了，無論你怎么花言巧語，我都不會原諒你的！”我失控一般地喊了出來，喊完之后，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知道，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諒，我從來都不覺得，我和海銘他們有什么區別，”說完之后，軒藤深吸一口氣，“抱歉，我不該再提起那個名字的。”

“走吧，要不，沒時間了。”我說完，走到軒藤前面，卻不得不停下了腳步：該往哪邊走呢？

“怎么不走呢？”軒藤說道。

“還是你在前面走吧。”我說道。

軒藤笑了笑，拍了拍我的頭，走到我前面，邊走便從背包里拿出一包肉干：“吃點東西嗎？”

“不吃，謝謝。”我客氣地說道。

24

宇悟山谷面積很大，有好幾次，趁著軒藤休息的時候，我飛到天空中觀察宇悟山谷，想找到一條可行的路線，但都找不出。我又沒時間來占卜路線了，無奈，只能跟在軒藤身后一路走下去。

走了幾天，我們來到一個岔路口，軒藤停下來，翻出地圖仔細查看。我在一旁看著，卻一點都看不懂地圖。

“該怎么走呢？”我問道。

“往東走吧。”軒藤站起身來，指了指其中一條路，“這邊風景不錯，路也好走。”

又走了一天，我們來到了一個小湖邊，我們原先看到的小溪流注入小湖里，往另一個方向流去。

軒藤走到湖邊，捧了一捧湖水。湖水很清澈，清晰地倒映出軒藤的影子，卻沒倒映出我的影子，因為我是死神。

小湖里有不少魚，我飛到湖面上，往水里猛地一扎。出來的時候，手里握著兩條活蹦亂跳的魚。

“這些魚可以吃嗎？”我問道。

“這種魚學名叫宇悟水魚，是宇悟山谷獨有的物種，味道鮮美，適合燒烤和做魚湯，”軒藤笑著說道，“這種魚很難抓的，想不到你一下子就抓了兩條。”

“是放生呢？還是吃了？”我問道。

“吃了吧，剛好一人一條。”軒藤說著拿出了炊具，“做烤魚吧。”

“你吃吧，我不用吃東西的。”我抓著兩條奄奄一息的魚，不知道該放在那里。

軒藤沒有說話，笑著準備好了所有燒烤用具。接著，熟練地把兩條魚處理完，架在火堆上烤。

“看起來你很會做飯。”我背靠著一棵樹，看著軒藤忙忙碌碌的樣子。

“嗯，是啊，我以前的女朋友說過，很喜歡我煮的魚湯，”軒藤翻動著火堆上的魚，不經意說道，“抱歉，我真的不會討你歡心，總是會提起一些你不喜歡的人。”

“我沒說過不喜歡你的前女友啊。”我笑著說道。

軒藤沒說話，繼續料理著兩條魚。十來分鐘后，魚烤好了，放在一個鐵盤子里。軒藤拿起其中一條，把另一條大一點的拿給我。

“真的不吃嗎？”軒藤說道。

看著軒藤這么熱情，我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咬了一口。魚的味道應該很香很鮮美，可惜我嘗不出來。光吃魚有點無聊，我從口袋里拿出一小瓶酒，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你還喝酒？”軒藤皺了皺眉頭說道。

“死神都這樣啊，沒有哪個死神不喝酒的，”我笑著把酒瓶遞給軒藤，“來一口？”

“算了，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你也是，少喝點吧。”軒藤伸出手，拿過酒瓶，放在身邊。

“我是死神，喝多少酒都沒事，”我趁軒藤不注意，把酒瓶奪過來，“我已經死了，別再把我當成一個活著的人。”

“可是我總不可能為了一個死神而來這里冒險吧，”軒藤笑著說道，“所以，在我心里，你依然活著。”

“多謝。”我冷笑一聲，把整條魚連同骨頭一起吞下，順便喝了一大口酒。

吃完魚之后，夕陽開始下落，紅色的晚霞染紅了湖水，像一團火一般。在湖岸的另一邊，我發現了幾只小螃蟹。我抓了幾只在手里，小螃蟹在我的手掌里不停掙扎，軒藤觸碰的時候，還被夾了一下。

“你看，它不歡迎你。”我得意地一笑，把螃蟹放生。

“你終于和以前一樣了。”軒藤看著在水里劃出一串氣泡的螃蟹說道。

“可我終究回不去從前了。”聽到這話，我涌起一股傷感，抹去了我的笑容。

“你說，你是死神？”軒藤說道。

“是的，死神，我們的職責是拿走死去的人的靈魂。”我說道。

“怎樣才能成為死神呢？”軒藤問道。

“首先，你必須是一個女人，然后，你是自殺而死，而且，是個處子，”我說道，“所以，你是不可能的了。”

“我也沒想要成為死神啊。”軒藤說道。

“你死后，想去哪里？天堂還是地獄？”我想了想，覺得這樣問不對，于是改口道，“不對，你是覺得你會去天堂，還是地獄？”

“地獄吧。”軒藤說道。

“為什么？”我問道。

“因為我害死了你，比那些陷害你的人更應該下地獄。”軒藤望著我的眼睛，我有些發怯，躲開了軒藤的目光。

軒藤一直都很溫柔，包括四年前狠心離開我的時候。所以，四年后，冷冰冰的未央死神在軒藤面前，也不得不退卻了。

烈火遇到溫柔的水，退卻的總是烈火，而前進的，總是溫柔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