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坐在酒館的一個角落里奮筆疾書，不一會兒，桌上就堆滿了密密麻麻的稿紙。占卜師在一旁看著，冷笑幾聲。

“怎么了？”我抬頭問道。

“你的運算過程都沒錯，但是，你為什么要使用這么復雜的公式呢？”占卜師隨手拿起其中一張稿紙，“如果在第三步的時候，換成這條公式，會簡便很多。”

說完，占卜師寫下了一條公式。我看了看，果然，這樣的話，會簡化不少。

“你干嘛等到我快算完的時候才說。”我放下筆，看著滿桌的紙張，很是無奈。

“要給你一個教訓嘛。”占卜師笑著說道。

“敢這么跟死神講話，真是不要命了，”夢塵走過來，給我們添了一杯酒，“你在算什么呢？死神。”

“在算一個人的行蹤，總覺得，有些不安的感覺，”我繼續書寫著，已經算到最后一步了，“這個地點，好奇怪啊。”

“我幫你找找，”占卜師看了一眼我的運算結果，拿出平板電腦，“這個地方，叫宇悟山谷。聽著名字，估計又是一個神仙呆過的地方。”

“這個地方，有什么特點嗎？”我接著問道。

“宇悟山谷是南方為數不多的未被開發的地方，雖然那里地形復雜，但還算不上有多險惡，”占卜師說道，“整個山谷被原始森林覆蓋，環境優美，動植物資源豐富，是野外探險愛好者的天堂。”

“是個好地方。”夢塵在一旁點頭說道。

“他去這里干什么？”我自言自語說道。

“探險旅行了，還能干什么？”夢塵說道，“現在的年輕人滿腔熱血無處發泄，去探一次險，是發泄能量最好的方法。”

“果然，他的習慣還是沒變啊，”我放下筆，托著下巴說道，“還是那么喜歡旅行啊。”

“這個人，是你很重要的人吧，”占卜師看著我，笑了笑說道，“你都成為死神了，還放不下你生命中的人啊。”

“我也希望我能放下啊，這樣的話，就不用這么迷茫了，”我的視線投向角落里幾個玩得興起的魔鬼，“可是，如果我真能放下，也不至于成為死神了。”

“這個人最后的結局，是如何？”占卜師問道。

“是死，但是，我不知道他會如何死去，”我說道，“但是這不重要，對吧？”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占卜師問道。

“不知道啊，所以才煩悶啊，”我低下頭，視線回到那堆紙上，“其實我也搞不懂，現在的我，對他是什么感覺。”

“就不能完全不去理會嗎？”夢塵問道。

“沒辦法，都說我放不下了，”我扭過頭，一片凌亂，“夢塵，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我還沒來得及去愛一個人，就死去了，所以，對你的感覺，我沒有體會，”夢塵靠著墻，喝了一口酒，“所以，我很羨慕你。”

“占卜師你呢？”我轉過頭問占卜師。

“我有過一個妻子，我陪著她一直到老，直到她病死在醫院里，”占卜師笑著說道，“我早早就算到她會因為疾病死去，但是在她臨死一個月，我還是天天以淚洗面，因為實在不忍心看她受到病痛折磨。但是后來，她死去之后，我反而松了口氣。因為她毫無痛苦了，而我也走進了另一段人生，等于獲得了一次新的生命。”

“真好。”我無比羨慕。

“那么，他對你，是什么樣子的呢？他還想著你嗎？”夢塵問了幾個問題，“要不占下卜算一算？”

“你這個外行，占卜并不是萬能的，”占卜師說道，“命運的迷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驅散的。”

18

飛機在南方一座省會城市機場降落，軒藤下了飛機，在候機廳里休息。這僅僅是短暫的休息而已，半小時后，軒藤將重新登上飛機，飛往宇悟機場，那里，才是他的目的地。

剛才在飛機上沒吃飽，軒藤走進一家餐廳，隨意翻著只有幾頁的菜單。機場的東西都貴得出奇，一份小小的套餐就要幾十塊錢。軒藤合上菜單，要了一份最簡單的套餐。

吃完套餐后，軒藤覺得總算有了飽足的感覺。剛好這時候，登機的時間到了。軒藤不慌不忙背起背包，通過登機口上了飛機。

大多數旅客都是在省會城市機場下的飛機，補充上來的乘客并不多，機艙里顯得空空蕩蕩。剛一坐下，就收到航空管制的通知。軒藤透過舷窗，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果然，這趟旅途，并不順利啊。

又過了半個小時，飛機終于起飛了。軒藤閉上眼睛，飛機向上加速，讓軒藤覺得自己的身體沉重了許多。一陣呼嘯的聲音震動著軒藤的耳膜，隱隱作痛。等到飛機平穩下來，呼嘯的聲音減弱之后，軒藤才睜開眼睛，看看窗外，舷窗外一陣白茫茫，飛機正在穿過云層。

省會城市機場離宇悟機場還有一個小時的航程，趁著這個機會，軒藤拿出地圖，仔細觀察宇悟山谷的地形。這張地圖，軒藤已經牢牢記在腦海里了，但軒藤還是時不時拿出來看看。一方面是為了打發時間，另一方面，是為了平復內心的激動不安。

半個多小時后，又是一陣嘈雜的呼嘯聲，只不過這次飛機加速下降，身體變輕了一些。軒藤深吸一口氣，看看窗外。飛機穿過云層，軒藤看到了被云層覆蓋的世界。飛機正在轉彎，機身傾斜，軒藤看到大地也隨之傾斜，仿佛世界末日前的一刻一般。軒藤突然有了一種上帝般的感覺，仿佛這個世界的好壞，都與他無關。看著這個傾斜的世界，軒藤有種滿足感，似乎真的從這個一直束縛著他的世界擺脫了出來，然后，再幸災樂禍地看著這個世界在自己的視線里傾覆。軒藤第一次發現，乘坐飛機，也能有這般異樣的享受。

為什么以前乘坐飛機的時候，就沒有這種感覺呢？那是因為以前的自己乘坐飛機的時候，心情放松，看到厚重的云層和傾斜的世界，只覺得好玩。而如今，軒藤帶著一種決絕的心態登上這架飛機，為的是要與過去的世界做一個切割。所以，軒藤不自覺地對這個世界有一種憎惡，盡管，自己也許正走向通往新世界的路途。

飛機緩緩下降，那個世界漸漸接近了。軒藤有些失落，如同離家出走的孩子最終還是不甘心地回到家里一樣。軒藤走下飛機的時候，空氣都變得有些不同。軒藤深吸一口全新的空氣，這口空氣卻在軒藤的肺里轉了一圈之后，又原封不動地呼出去了。

軒藤找到行李大轉盤，又等了十多分鐘才拿到自己的行李。期間，旁邊幾個外籍游客很是局促不安，眼睛一直盯著傳送帶的輸入端，仿佛只要他們眨一下眼睛，他們寶貴的行李就會消失一般。直到這個時候，軒藤才笑了笑，盡管很勉強。

一離開機場，一股冰涼的空氣撲面而來。軒藤深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很舒服的感覺。宇悟山谷地區植被覆蓋率極高，空氣清新是很自然的。軒藤拖著行李，站在路邊看著冷冷清清的馬路。

宇悟鎮位于宇悟山谷附近，是一座人口稀少的小鎮。盡管宇悟山谷吸引了不少游客，但宇悟鎮并沒有軒藤想象中的那么熱鬧。在上一個機場吃的昂貴的套餐還沒消化完，軒藤并不餓。當務之急，軒藤想找到一輛車，帶他去早已定好的旅館。

此刻，已經是下午五點，天還很亮。等了好久，軒藤才遇見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隨口說了個價錢，軒藤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出租車帶著軒藤朝旅館飛馳而去。

“你是大學生吧。”出租車司機叼著根煙，邊開車便問道。

“是的。”軒藤點點頭。

“也就只有你們這些大學生，有錢有時間到這地方來，”出租車司機說著，看了一眼車窗外的群山，“當然，還有驕傲和狂妄，不然，誰敢到這里來探險？”

“也不全是大學生吧。”軒藤說道。

“除了大學生，還有有錢人，跟你們大學生一樣，有錢，有時間，”出租車司機說道，“大多數有錢人都是來度假的，整天呆在別墅里，很少出來。來探險的有錢人也有，但選擇的都是最沒挑戰性的山谷，與其說是探險，不如說是在郊游，跟你們大學生沒得比。”

“可是，你們這里，看起來，不是很繁華啊。”軒藤說道。

“不繁華才好，繁華了，就沒意思了，”出租車司機說道這里，笑了笑說道，“比起其他著名的被開發的景點，我們這里人不多，但是，也足夠我們賺錢了。再來多一倍的人，我們賺的錢也不會多多少，但是卻要受人多的氣，反而不好呢。”

“說的是。”軒藤點點頭說道。

到賓館的路途并不是很遠，沒多久就到了。而軒藤付給司機的費用，差不多是在普通城市的兩倍。不過，軒藤沒去計較那么多，因為他覺得，司機的話說得很有道理。

這家賓館是宇悟鎮條件最好的旅館，但實際上和學校對面那些小旅館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還未開發的地方，有這樣子的休息的地方，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軒藤進房間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行李丟在一邊，躺在床上，任由身體漸漸軟下去，肆意地睡上一覺。他太疲憊了，和過去的戰爭剛剛開打，軒藤就消耗了自己大量的精力。這是一場幾乎毫無勝算的戰爭，但軒藤還是執意全身心投入，無論結局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