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一直搞不清楚，為什么爸爸會突然下手打我。我一直覺得，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了，拋棄我了，爸媽總是會站在我這一邊的?？墒牵缃?，連著最后一線希望，也開始搖搖欲墜了嗎？我的避風港，已經聞到了暴風雨的味道了嗎？

那天晚上，我翻出占卜書，想看看噩夢究竟還能糾纏我多久。可是，令我驚訝的是，算到一半，我卻突然發現算不下去了。這是一個死結，我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卻已經無路可走。我的命運之路，至此已經成了一條死路了嗎？

我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一整晚我什么東西都沒吃。直到很晚的時候，我聽到敲門聲，隨后聽到了媽媽的聲音：“開門，是我?！?

我猶豫了半天，最終開了門。門外面只有媽媽一個人，我松了口氣，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出來，我有話跟你說。”媽媽說著轉身走向客廳，我的心頓時又冷了下來，聽媽媽的語氣，仿佛我面臨的局面更加嚴峻。我跟上媽媽的腳步，來到客廳。

“你爸爸剛剛頭很疼，實在忍受不了，我說服他吃了一片安眠藥，”媽媽的聲音很平靜，“爸爸打你，也實在是才沖動了一點。但是，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不讓我們去找老師？”

“媽，這件事情很復雜，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我說道，“我沒有能證明我清白的證據，就這么向學校討要說法的話，只會讓我的處境更加艱難吧?！?

是的，對于學校，我已經沒有任何信心了。梁老師模糊不清的態度早已冷卻了我所有的希望，或許，我應該像馬老師說的那樣，把這陣風頭熬過去。哪怕海銘不停地散播這件事情，只要熬過這一學年，一切就都解決了。倘若爸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貿然去找老師討要說法的話，恐怕如同馬老師所說的，我會面臨更大的麻煩。

這種消極的態度很懦弱，可是我別無選擇。失去了梁老師和軒藤的支持后，我才真正體會到我有多么弱小。只是學校里看似簡單的生態環境，就足以讓我墜落地獄，何況是外面更加險惡的世界？所以，我才迫切地渴望家庭這個避風港，但是，除了被風暴打碎的希望碎片，我一無所有。

“你有想過沒有？這樣一來，不僅老師和同學們無法信任你，連我們也無法信任你啊，”媽媽拉著我的手說道，“你連解決問題的想法都沒有，才是最大的問題。爸爸之所以會情緒失控地打你，也是這個原因?！?

我沉默不語，不知該如何回答。梁老師的一個電話，把我逼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死角。還有什么辦法可以走出這個困境呢？偏偏就連占卜也無能為力。

“今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跟我們說。”媽媽松開我的手，朝房間走去。隱隱約約地，我看到媽媽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木然地關上房門，靜靜地坐在床上發呆。發了很久的呆之后才發現，今晚的作業還沒做。不管它了，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思。還是先睡一覺吧，現在的我很疲憊，很需要一個夢境，哪怕是個噩夢。

我脫去上衣，無意中從上衣的口袋里摸到一樣東西，拿出來一看，原來是王醫生給的處方。剛才被突如其來的危機搞亂了陣腳，都忘了這張處方的存在了。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既然已經走進一條死路了，那么，就只能用死來解決這一切了。也許，唯有一死，才能證明我的清白了。除此之外，我能有什么辦法呢？

我突然想起了今晚的占卜結果，我算出了一個死結。是的，這預示了我的命運，在沒有任何出路的十字路口，唯有結束曾經走過的路，才能找到新的方向。而我手里的這張處方，可以換來兩瓶安眠藥。這原本是給爸爸用的，如今卻成了我離開這個世界的鑰匙。我不停揉捏著處方，心里卻開始猶豫起來。

我死之后，會怎樣呢？我突然開始構想這一切。我想起那些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過重要痕跡的人們，他們會記得我多久呢？突然，我嘲笑起自己的愚蠢來。我為什么要被人記得呢？既然已經決心離開了，又何必要留意自己遺留下的一切？現在，斬斷所有和這個世界的聯系，才是我應該做的吧。其他的，就全部撕碎，飄散在空氣中吧。

我坐回桌前，開始計劃我的死亡。明天，到藥店里把安眠藥買好，徐醫生總是很早就開店，明天早上晚點去上學應該也沒關系，反正，這個世界的一切對我都不重要了。

我花了一整晚來整理所有細節，越思考心跳越快，越睡不著覺。是的，想起這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晚，就覺得總有無盡的遺憾在包圍著我，阻止我滑向死亡?？擅看吻笊挠磳@勝的時候，清醒過來的恐懼卻又讓我重新倒向死亡一邊。

今夜，注定無眠。

34

第二天早上，我頂著無盡的困倦起床。昨夜的斗爭最后演變成和強烈睡意的斗爭，以至于起床之后一直沒有精神。

來到飯廳，媽媽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我朝爸媽的房間看了一眼，被媽媽拉了過去。

“你爸早就醒了，正氣著呢，”媽媽說著搖了搖頭，“想了一夜，你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了，隨你們怎么辦吧?！蔽夷救坏貋淼讲妥狼?，掃了一眼桌上的早餐——這是我最后的早餐了，和平時無異，“爸爸還好嗎？”

“還好，就是頭一直痛，今天看來去不了學校了，”媽媽坐下來，嘆了口氣，“你爸現在懶得說話，連我都一直不理。你的這件事情不解決，我們家就安寧不了?！?

“很快就會好的，一定……”我喝了幾口牛奶，想到房間里跟爸爸說說話，卻被媽媽叫住了：“有什么話就跟我說吧，先別去找你爸，免得又加重你爸的頭痛?！?

我停住了腳步，也是，現在對于爸爸來說，就是一個麻煩的存在。我勉強吃完早餐，花了比平時幾乎多出一倍的時間，媽媽也沒催促我。吃完早餐的時候，媽媽已經準備出門上班了。

“明天，要是你爸情況好些了，我們就一起去找你老師，”媽媽臨出門的時候說道，“你先別聲張，到時候都交給我們來處理吧?！?

“嗯?！蔽尹c點頭，艱難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我拎起書包，離開家門。關門的一瞬間，我聽到爸爸的房間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想必是爸爸已經起床了。我趕緊關上門，飛快地逃離了。

來到徐醫生的藥店里，徐醫生剛剛開店。我走進藥店，低著頭把處方遞給徐醫生。

“未央啊，怎么還沒去上學啊，”徐醫生接過處方，笑容滿面，“都快遲到了吧?！?

“本來應該昨晚來取藥的，可是一時粗心給忘了。我媽已經上班了，我爸又還沒醒，也不好叫醒他來取藥，”我強裝出一個笑容出來，“反正也遲到了，就先幫我爸把藥取了，免得他中午睡不著覺?！?

“呵呵，真是個好孩子，來，把藥拿好，”徐醫生把兩瓶藥遞到我手里，“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昨晚沒休息好吧。”

“是啊，高三了，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點點頭，“再見了，徐醫生?！?

我匆匆離開小區，徐醫生的藥店離我家隔了好幾棟樓，自然沒看到我拿著藥跑出了小區。這時候正值上班高峰期，公交車上人很多，我費力地擠上公交車，沒忘記保護好那兩瓶安眠藥。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八點多鐘了，第一節課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屬于很嚴重的遲到了。傳達室的值班大爺很不客氣地記下了我的個人信息。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這所學校以后我也不會再來了。

我想起應該為我的行動做好準備，怎么盡可能多地吞下那些藥片就是一個問題。不過，昨晚我已經計劃好了。學校最近在搞一個小工程，南樓附近有許多碎磚頭。我悄悄潛到南樓附近，南樓處在學校一個偏僻的角落里，平常沒有什么人來。最近學校和施工公司發生了一些矛盾，工程也暫停了，只有一個老工人在看守工地。我趁老工人不注意，拿了幾塊碎磚頭離開了。

走進南樓，我來到二樓的廁所，在這里被人發現的幾率很低。我拿出安眠藥，又從筆記本上撕下幾張紙來，把安眠藥片用紙包起來，用磚頭隔著紙碾壓。本來以為會很順利，可是磨了半個多小時才磨好，期間磨破了好幾張紙，不僅撒掉了一些粉末，一些磚頭的碎屑還混進藥片粉末里了。不過沒關系，應該不會對藥效產生太大的影響。

兩瓶藥片磨成粉末后，所占的體積大大減小，用一個瓶子就可以全部裝起來了。我扔掉碎磚頭和紙片，朝教學樓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