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安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明明到了下班時間還留在醫院研究病人的病歷。

他向明月打聽到了她還在公司。去她的公司之前，他在花店買了好大一束花。開著車子來到廣電樓下，現在離清雨的下班時間還早，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坐在車子里，林微安一次又一次組織好自己的語言，想好等一下要說的話。以前的他總是很有自信，就算是最難背的醫學，他都可以輕輕松松拿下。現在，他充滿了不確定。

清雨慢悠悠地走出廣電大樓，就像靈魂出走般，還走不出自己內心的疑團。直到林微安走到她面前，她才清醒過來。仿佛多年不見，心里一陣冷笑。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和歌里所唱的一樣，對他說一句“好久不見”，可是那種釋然她實在做不到。

清雨皺著眉頭，看到他不滿地說：“你來干什么？”

林微安打開車門，從車里拿出那束火紅耀眼的玫瑰。

“玫瑰？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玫瑰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要送我玫瑰？不是某人說花是最極致卻最不能追求的浪漫嗎，既然如此，為什么要送我花。”

林微安輕笑，“你我都會變，我不是圣人什么都一成不變。”

“就算如此，我也不稀罕。”

清雨的內心嚇壞了，是因為那束花，也因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

“我想找回以前的蘇清雨。”

清雨楞了，你我都認識的蘇清雨早就被五年前踩在了現實的腳下。她已經敗了，無法從上帝的手里奪回自己的父母，更無法從他殘忍的字句里抽離。

“一杯水倒在了地上，水就再也無法回到杯子里。”

“你覺得我是水，還是那個杯子？”

“我不知道。”

“我覺得我是杯子，而你是水。就算有一天你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也會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找回來的。”

清雨被他的話所吸引，那個漩渦沒有底，但她還是被吸引了進去。當她被以前的美好回憶和他所說的話打動的時候，街邊路過的一輛轎車的喇叭聲將她拉回現實。

“不可能。既然來了，我正好有事情問你。”清雨將花還給林微安。

林微安再將花遞給清雨，“如果你不要，扔垃圾桶好了。我帶你去吃飯，我們邊吃邊說。”

車里，徐徐的音樂流淌。清雨完全沉浸在了歌聲里，她喜歡梁靜茹的歌，她的情歌總能牽動她的心：

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

我這句語句原來好像你，不就是我們愛過的證據。

差一點騙了自己騙了你，愛與不愛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種運氣，但我無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為你改變，卻改變不了預留的伏線。

以為在你身邊那也算永遠。

仿佛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

……

那一段我們曾心貼著心，我想我更有權力關心你。

可能你已走進別人風景，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

可惜不是你

……

兩人一路沉默，沒有一句話。

直到車開到了餐廳門口，清雨才回過神來。

她仔細看了看這個男人，從外表來講，這幾年他變得更有魅力了。如果不是她，哪個女人會拒絕他這樣的男人呢，為什么他還要花時間在自己身上。

清雨沒有挑食的毛病，除了不愛吃香菜外，她什么都可以接受。于是，她看都不看菜單就說：“隨便。”

林微安也不知道該點些什么，看了一會兒也隨便選了幾樣。

兩人一直尷尬地坐著，直到上菜的時候才有了交集。

清雨傻愣愣地盯著餐桌上的菜，“我還以為你還是那幾樣，沒想到人的口味也會變。”

林微安笑笑，“多吃點，不用為我省錢。”

清雨絲毫沒有收斂的想法，在他的面前已經無形象可言。東西快吃完時，清雨才忍不住問他：“聽說我有個大哥兼經紀人，還有個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未婚夫。”

林微安楞了一下，沒想到這件事情那么快就暴露了，這可不像他的作風。可是事情是他做的，不承認也得承認，“我知道，你的未婚夫就是我。”

“那個所謂的大哥兼經紀人呢？”

“他是我堂弟。”

清雨突然笑出聲來，這笑不帶任何負面情緒。她只是沒想到一向自視甚高的林微安會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林微安雖然也感覺到事情與他本身的不符，但他喜歡看到這樣的笑容，就算做再多愚蠢的事，他覺得也值。

“精明的人也會做愚蠢的事，太可笑了。”

“可笑又怎樣，只要能博得你一笑。”

如果她不極力忍住，眼里的淚就會嘩啦啦地流下來，“如果這些換做在以前，我一定感動得可以高興個三五天。”

“我知道現在你不會。”

“請你別干涉我的事情了，我現在不想去恨你。我只想安安心心地工作、生活，找到屬于我的幸福。”

“真的是這樣？”

“是的。”

林微安早料到她是這樣的反應，雖然如此，內心還是有些堵。但下一刻，他已經握住了她的手，他真的不想放，永遠也不放手。

“重新回到我身邊好嗎？”林微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

時隔多年，她發現自己的心還會跳，她發現自己還會像以前那樣為他而不安分地跳動。就在以為自己最幸福的時候，他會不會又要離她而去呢。蘇清雨，你明知道這是一場劫數，明知道不應該，為什么心里卻還有一絲雀躍呢。

清雨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塌了，“你一定會再離開我的，告訴我其實你在騙我，根本不是愛。”

林微安當時因為一時沖動而說出的話，卻傷害了她那么久。早知如此，他一定會克制自己，隱瞞一切和她在一起。可是，時間回不去了。

“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清雨點點頭。

吃完飯后，清雨并沒有讓他送自己回來。

她跟他說自己會扔掉這束玫瑰。一直到家，她還捧著它。

“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它美得很不真實。”清雨看著花兒心想。

這是她回國以來第一次失眠。為了能讓自己睡得舒服些，她還特地去家居市場挑選好的床墊。可是今晚她居然失眠了，于是她開始屬羊，一只羊兩只羊，一直數到一千只都還清醒得不得了。清雨感覺自己就像隨時會爆炸的氣球，下一刻不知是何時她就會碎得連渣也找不到。

是什么讓她那么固執地覺得他會對不起自己，是什么呢？絕望嗎？不，是心如死灰。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的。

在得知父母出車禍死去后，她還是先去找了他。清雨希望他能陪著自己，因為她實在不能接受原本高高興興去旅游的父母，現在卻躺在了醫院的太平間里。

她知道前幾天的冷戰還在繼續，可是遇到重要的事情，微安一定會陪在自己的身邊。可是她錯了，那一刻，她明白愛情是多么脆弱的一件事。在關鍵時刻，能給你安慰的才是最愛你的人。

林微安沒有陪著她，只有明月不停地告訴她至少這個世界還有一個朋友會無時無刻相信自己、理解自己、陪伴自己。

可是，愛情對于那時的蘇清雨實在太重要了。辦完了父母的喪禮后，她就像一只可悲的喪家犬拿著父母最后一點積蓄逃離了Y市，逃離了祖國，那個遠離林微安的地方。

第二天起床，蘇清雨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后，氣得快發狂。幸好她是個化妝師，不然何璇一點會問她為什么沒睡好。自己不幸福不要緊，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強加在別人身上，讓別人跟著你不快樂。

不過……

何璇的眼睛就像夜晚的貓頭鷹，實在賊。

“一看你今天的妝化得特濃，我就知道你昨天沒睡好。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改天一起出去逛逛？”

清雨倒了杯水，一飲而盡，“行啊，你說去哪？”

“爬山吧，好像沒爬山了。不知道我現在這個年齡，還爬不爬得動。”

“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怎么會爬不動呢。”

“沒辦法，平時不運動。一運動起來就要死要活的，爬不動也正常。而且我打算明年要個孩子，先給自己的身體打個底。”

清雨一聽孩子，就來了精神，“好啊，你早該拿孩子說事了。”

“你好像很喜歡孩子。”

“喜歡。”可能是年齡到了，每次看到小孩子清雨都有種捏臉的沖動，那皮膚嫩得可以擠出水來，看得人心里癢癢，“我看我是母性泛濫了。”

何璇忍不住笑了笑，“都是女人嘛，看到小孩不喜歡，那才叫不正常。”

“看來我還是女人中很正常的。”

21世紀的社會，物質為先。人可以沒有理想，但是錢不能少。沒有錢什么也做不了，理想也是建立在金錢上。但是我們不得不說，是這個社會改變了我們，而不是我們改變了社會。既然社會會改變大多數人，那些正適齡又未婚的女青年從喜歡小孩到不喜歡小孩也從不正常變成了正常。

人人都在變，社會在變，價值觀也在變。

不過她蘇清雨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能改變她的東西不多。心堅定是其一，那些經歷過的痛苦歲月更是一項大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