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州是個遍布黃土高坡，高山險嶺，大峁深溝的地方，每到二三月間，總會狂風大作，塵土飛揚，黃沙漫天。這片黃土高坡上每年都會斷斷續續刮上四十余天老黃風，才能送走春天，迎來夏天。

夏至過后，林家洼村民們結束了耕種，家家戶戶都逐漸動起來鋤頭。

這天，天氣異常悶熱，林玉輝和往常一樣來到村頭小學，一連上了七節課。

林家洼小學位于林家洼村南部，由十一孔齊刷刷地背北面南的窯洞組成。幼兒班和一至五年級從西到東占六孔窯洞，第七孔窯是廚房，第八孔窯是雜物庫房，第九孔窯是六年級教室，靠東邊的兩孔窯是教師和校長的辦公室，窯面子上書寫八個大紅楷字：“振興中華，教育為先?！苯淌依飻[放兩排桌凳，中間留一條走廊，窯掌正中設一塊長方形黑板，黑板上邊貼一張橫幅，上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字。低年級教室的黑板兩側貼兩張拼音字母墻畫；高年級黑板兩側貼兩張革命領袖海報。一圈磚砌的圍墻將校園圍成一個大長方形，校門上方橫排五個方字：“林家洼小學?！毙@中央的磚臺上豎起一面五星紅旗，雜物庫房門前的大洋槐樹上掛一口銅課鈴，校園外一塊壓硬的空地作為操場，操場東側是廁所。學校垴畔背后和西側圍一座高高的梯田，夏季時節，田里的花草樹木和莊稼散發出陣陣幽香，使人身心愉悅。

這所小學是林家洼大隊東南西北四個村（成陽畔村，顧坪村，賀草溝村，林家洼村）合辦的公辦學校。林玉輝同三姑林月華和村里的許多大孩子在一起上學，外村的同學都不敢在他跟前放肆。林玉輝這個學期還屬學前班，下個學期才能升到一年級。

“?！！！！蔽绾髢牲c半，放學鈴聲忽然打響。

同學們紛紛背起書包沖出教室，來到校院兒中、操場上。女同學三個一伙，五個一群玩跳皮筋、跳繩、跳大步、打豆包、抓桃核、抓杏核、抓石子；男同學組團結隊玩警察抓壞蛋、“跑城”、煽正方形紙元寶、打啤酒瓶蓋、轉陀螺、滾鐵環、彈杏核。整個學校人聲鼎沸，異常喧鬧。林玉輝身體瘦弱，玩什么游戲都贏不了，他只做別人的觀眾。

于此同時，每個年級的值日生都將各自教室里的凳子擺在桌面上，顧不得在地上灑水，甩開笤帚打掃腳地，抖起一窯黃塵。

等到值日生倒掉垃圾，鎖好教室門，高年級負責打課鈴的同學將排隊鈴聲“叮叮叮?！贝蝽?，全校二百多名同學紛紛面向教室、背朝院墻聚集在校園中央，齊刷刷地排成八條長隊。

這時，天空中烏云密布，雷聲四起，雨腥味十足，眼看就要下來大雨。

校長賀耀龍肥胖的身形、嚴肅的表情出現在了同學們的視線里。只見他快步來到五年級教室門道，用軍官喝令士兵的口氣闊聲喝道：“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

同學們依令照做。

賀耀龍說：“同學們，快要下雨了，大家回家時都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在路上逗留?！彼D了下，又說：”東隊、北隊、南隊、西隊同學，大家按順序向右轉，目標回家跑步走。”

校長話音一落，成陽畔村的兩隊同學率先向校外奔去，接著林家洼村的兩條人龍也奔跑了起來，緊接著顧坪村和賀草溝村的四條長隊也隨后出了校門。

突然，天空中“轟隆隆”一聲巨雷，“嘩……”地劃過一道雪亮的閃電，隨后雞蛋大的雨點“呯呤啪啦”打在地面上，瞬間大雨如注，天地被雨線連在了一起。轉眼間，石子混合黃土的公路被雨水浸的泥濘不堪，光滑無比。八條長隊登時被大雨沖的四分五散，一片大亂。同學們好像被日本鬼子的飛機大炮追趕著似的，都只管各自飛步逃生，無暇他顧。

林玉輝原本就弱不禁風，現下更是一步三滑，寸步難行，外加周圍環境影響，他只能站在一棵大柳樹下痛哭流涕，眼睜睜的看著別的同學一個個從自己身邊跑過去。

林月華正在快步奔跑，忽然心頭“咯噔”一下好像記起了什么事，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見侄子玉輝正站在遠處的大柳樹下痛哭，她沒有多想，轉身跑回去，安慰了他幾句，背起他快步向回家的路跑去。

按說月華只比侄子大五歲，但是她照顧起他卻像個大人。

姑侄倆回到村里，林月華將侄子背上一條梨樹洼，回到她和父母借住林子健二叔家的土窯里。

趙美蘭見女兒背著渾身濕透的孫子從門里進來，她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響，連忙溜下炕，從一只古老的門箱里取出幾件她給外孫子薛鵬飛縫好的衣服，說：“玉輝，趕緊把奶奶給你二姑家鵬飛縫好的干衣裳換上，當心感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