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曾經問我，掙那么錢為了什么？現在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不僅僅是為了還房貸，更是為了治療我失去的記憶。這些天，我每周都到省城一家心理診所去。昨天，我去的時候，醫生告訴我了結果。真難想象，在這段失去的記憶里，我竟然是個殺人兇手？？？？？？”

心底最柔軟的深處抽搐了下，小軍心中閃過一絲放棄的念頭。轉瞬又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能陷到感情的沼澤里，三十年的生命歷程，他身經人生百戰，閱人無數，怎能在這彎淺溪里濕身呢？

“怎么可能？你那時還小著呢，不要想太多了！”嘴上卻仍耐心勸，柔聲道。“乖。”

如雨后打濕的海棠，小佳微微抬起頭，額前的齊汗簾兒擠得些許雜亂。

“可是——如果，我真是兇手呢？一個心如蛇蝎的女人，你還會愛嗎？”

溫柔的節奏嘎然停頓。會嗎？會嗎？會嗎？胸中無數的聲音問著他。

“可就算你是個兇手又怎樣？你那時還只是個孩子。”他把‘不’字吞回肚里。“也許是誤傷呢？”

竟然為她找出了理由，讓他都開始討厭自己。

可就是眼前這個女人，殺了自己孿生的孿生弟弟——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個在有了好吃的零食時，總是省給他吃的人；一個每天巴嗒巴嗒總是跟在他后面的人；一個在有限的生命里總是穿他的舊衣服的人；一個總喜歡對自己拍拍胸脯，說‘哥，別怕有我呢’的人。這個弟弟只是比他晚出現三分鐘，卻像哥哥一樣的勇敢，像弟弟一樣的依戀。甚至，現在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護士弄錯了，也許自己該是那個晚出來的，自己該是那個弟弟。

氤氳之中，略有些彎曲的原始樹桿互相交錯，支撐著這間小小的空間。幼小的他伸著長長的脖子，望著中間梁柱上的昏黃的燈泡，感覺得到有些溫暖。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呵氣成冰，火盆里的柴草早就熄了，屋子里還彌漫著大豆的秸桿獨有的狼煙氣息。



屋子里兩個大人，兩個孩子，眼睛都給熏得紅紅的。

“好了，你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男的重重地把一黃色紙片丟到女人身邊。

“是我丟了你們老丁家的人，我對不起你。”女的輕輕哭了出來。

“別這樣了。孩子還在跟前呢？”男的提高聲音。“我們之間也不要提對不起三個字。是我配不上你——你和他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我拆散了你們。”

“嗚！”女的雙手捧著臉大聲哭起來。“你不要再說了！！”如果說婚前和建坤有親密來往，稱之為感情，可以婚后再繼續下去，和鄱金蓮與西門慶的奸情有什么區別？

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她蹂躪著他的自信心和忍耐力。就連她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了，他又能堅持到什么時候，又有誰能允許自己的老婆背著自己一而再地做這種事情呢？終于，他把這張解除她身上枷鎖的紙張拿了過來。是她，親手毀了這個家。

“這兩孩子怎么辦？”這總是要面對的問題，讓人心傷的話還是由他說吧。“怎么樣？孩子們，你們倆誰愿意去？爸爸要帶你們其中一個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喲！”

她吞不出一個字。心里想著，也許先分開一下也好，他早晚會回來，一直以來他都像個包容的父親一樣寵溺著她，他答應先不公開離婚消息，讓她和一個孩子先住在這里。等她控制住了自己，徹底和建坤斷絕關系，他應該還會回來的？這個男人，自己給他戴了六七年的綠帽子，不還是像沒事一樣？

“爸。”他想去，幼年的小軍吞下口水，對外面的好吃的無限向往。

“爸，還是我去吧！我可以幫你洗衣服，哥總是感冒，會拖你后腿的。”

那幾天，小軍一直在恨自己弟弟。平日里裝得很無私很大方，關鍵時候卻和自己爭。父母權衡之后，覺得還是帶小軍過去。

離開的那個夜里。

弟弟找到他，低著頭對他說：“哥，你別怪我，我和你爭是因為，夜里我睡不著聽到爸媽說，爸是要出去打工，住的地方都沒有，會很苦。”

弟弟七歲，他比弟弟大了三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