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到了，我倆要了盒飯，低著頭自顧自的吃著。稍有片刻，車廂里的人都吃完了，安靜下來。劉莉莉喝了幾口水，用餐巾紙抹了抹嘴，繼續(xù)講那個故事。

“再后來，他的父親死了。他一直很討厭這個家庭，父母天天總是爭吵不休，有時候還會動手打架。他恨他的父親。沒過一段時間，他母親也去世了。臨終前，他母親拉著他的手對他說：‘孩子，你爸爸昨天晚上對我說，他喝酒總沒有菜，也睡不好，讓我下去陪他。我就要下去給他做飯了，他吃了我一輩子做的飯菜，吃習慣了。孩子，媽一直很疼你，把你寵壞了，你以后要記得好好吃飯啊，衣服穿暖和些。’說完后，他母親就撒手去了。他從來就沒流過淚，就算是被很多人群毆，都不曾掉過一滴淚；而此時他卻哭得呼天搶地，完全不象一個男人了。好幾天他都很沉默，跟一個啞巴沒什么區(qū)別。而她一直在他身邊，陪他哭泣，陪他沉默。終于，他辭了工作，他要走了，要去遠方。臨走時，他緊緊的摟著她，半響沒說出一句話，最后他對她說：‘等著我！’說完他就甩頭走了，她也并沒有挽留他。”

夜黑得很深，窗外的象是樹木的黑影不停張牙舞爪的追著火車跑著。這個夜晚顯得很不真實。我這下得以可以仔細的觀察劉莉莉，但光線太暗，看不清楚。劉莉莉繼續(xù)講那個未完的故事。“后來他真的發(fā)達了，開著豪華轎車帶她進了城市了，住在一棟寬敞的別墅里。他們有了孩子。再后來，他經(jīng)常的不歸家，她發(fā)現(xiàn)他在外面包了好幾個女人，她開始和他大吵大鬧，但最后還是沒挽回什么，他們離婚了。她搬到一個小鎮(zhèn)，靠賣早點獨自養(yǎng)活著孩子。他給她協(xié)議離婚的錢，她存進了銀行，一分也沒動。她的日子艱難而苦澀，但她卻從曾不在外人面前流過淚。沒一年，他的公司因為債務糾紛而破產(chǎn)了，那些跟著他的漂亮女人都毫不留情的離他而去，他已經(jīng)是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廢物了，雖然他也在那些令他癡迷的女人面前流過很多眼淚，但，現(xiàn)實是殘酷的。他整日東躲西藏，躲避著那些追債的人，曾經(jīng)和他稱兄道弟很親密的所謂的朋友也遠遠的躲了他，他惶恐不安的想到過自殺，但拿起刀片的手還是沒有割下去。一日，他的門被敲響了，一張飽經(jīng)滄桑而又曾經(jīng)熟悉的臉出現(xiàn)了。她遞給他了當初協(xié)議離婚的那筆款子。他沒敢伸手去拿。‘這不是我的錢，我不要這個，還給你。’她說著放下了存折走了。他還清了那些債務，也回到了她所在的小鎮(zhèn)，租了一個小鋪，賣一些零星的小東西，再慢慢的靠這個起家，越做越大，在附近的大城市里已經(jīng)有好幾家鋪面了，但他還是把公司的總部設在了這個小鎮(zhèn)上。不管是刮風下雨，他唯一不變的就是每天早上必然到她的早餐攤點吃早點。他不奢求她能原諒他，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日子一天一天的翻過去，象是一本老黃歷沒什么變化。有一天，幾個喝得醉醺醺的人在那個小攤鋪鬧事，欺負這個沒有男人的女人，邊拍桌子邊肆無忌憚的破口大罵，而她只是唯唯諾諾的小心的賠不是。他站起來，但他已不是當年的他了，體態(tài)發(fā)福的沒甚力氣了。那幾個彪形大漢就把他按到在地，一頓亂捶亂打，他的頭上身上全是食物的殘渣。那幾個打完了，還在他身上踹了幾腳，才解恨的走了。很長時間沒有哭過的她，流著眼淚把他攙扶起來，拿毛巾替他擦洗身上的污物。他們的孩子從遠處玩耍回來，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她把孩子拉到他的跟前，給孩子說：‘叫爹！’孩子怯生生的叫了聲爹。這個從不向人低頭的漢子，跪在了她們母子面前。”

火車晃蕩得厲害，劉莉莉拿出紙巾在眼角輕輕擦了擦。“待了幾天，我就到了這個城市，開始不停的找工作，然后找到了。就這樣。我這里還有他們家的一張全家福，我隨時帶在身邊，偶爾還拿出來看看。”

“累了，睡覺了。”劉莉莉邊說邊走向鋪位，鋪開被子，向里面臥著。我端著水，呡了幾口。車廂里面的鼾聲此起彼伏。我躺在床上翻轉轉側難以入眠，末了，盡然發(fā)現(xiàn)我的眼角流淌著清淚。是為了這個故事，還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張艷的送別，還是？我不知道。

手機響了，短信，劉莉莉發(fā)的：“睡了嗎？別想多了。啊。”我把手機往邊上一甩，倒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