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有人想要去做個傻子。所以要是人們知道相遇之后會分別，還會選擇遇見么？大概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愿意去承擔(dān)那些悲傷的感情吧。只是未來未知，所以我們以某種概率的遇見來說明彼此之間存在緣分。

只是這樣而已。

2

荒原。戈壁灘。了無生機的慘烈光線。大漠公路。枯死的樹。

薩安說，沙漠幾近不會下雨，雨在沙漠里是災(zāi)難，干燥氣候也很難生出雨來。你們運氣很好。

夏天和藍楹坐在后座，各自以左右區(qū)分，望向車窗外，看著相似的景象，像是仍舊沉在剛才的景象之中，又似乎各有所思。

沉默之中，藍楹的手機響起。夏天聽到聲音，反射弧做出反應(yīng)，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藍楹。藍楹看著手機屏，看得出來，心里是猶豫的。但是最終她的手指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又消于沉默中去。

藍楹似乎吐了一口氣，略有些緊張的樣子，但是轉(zhuǎn)過來沖夏天笑笑，若無其事的樣子。卻在下一秒，摸出煙來，點上一支，狠狠抽了一口。

薩安請假一段時間，并未到時間，只是事情提前處理好，所以打算早一點回去。如今遇上這兩人，心里萌生要一起待一段時間的想法。許多想法，只是存在于出現(xiàn)，不帶任何原因。

薩安說，我尚有時間，也許可以帶你們?nèi)ヒ恍┯幸馑嫉牡胤?，要是你們有意向。他在反光鏡里看到夏天點了點頭，藍楹沒有任何反應(yīng)，未免有些冷淡，但是沉默既也代表不反對。

傍晚吃飯，薩安推薦的一家不錯的川味小餐館，兩個人在火車上啃了兩天干糧，早也對食物萌生欲望。但是藍楹似乎從那個沒有接的電話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螞蟻上樹，鍋盔回鍋，泰安魚，一盤番茄煎蛋，外加一個青菜豆腐湯，已經(jīng)算是很豐盛的一餐。但是魚的材質(zhì)似乎不太新鮮，應(yīng)當(dāng)運回來有些時日。但是到菜端上來，尷尬的處境便出現(xiàn)了。菜是薩安點的，作為推薦。到時候，他們才知道藍楹不吃肉類。藍楹不介意，笑笑，反正突然覺得沒什么胃口。

藍楹盛了一碗菜湯，有些燙，吹了幾口，慢慢喝了一點。電話又響了，碗放置地急切，竟然打翻，菜湯順著桌子流到她大腿上。但是一切都不重要，是吧，除了她想聽到的聲音。她笑得那樣放肆，我呀，在跟朋友吃飯。哈哈，在沙漠呀。此般敷衍著幾句。然后她頓頓，走到外面去，坐到臺階上。

似乎是決定，又好像是試探。她說，S，我不回來了。語氣沉悶，與之前的笑聲形成對照。

對方似乎也是沉默好久，遲遲說出來，好，我懂了。然后掛了電話。

好，我懂了。該是怎樣一個在交際游刃有余的應(yīng)時男子，才能說出這樣平靜但是卻平靜到足夠摧毀另外一人全部心理防線的一句話。她崩塌了，她輸了，毫無余地，輸?shù)弥皇Ｏ卵蹨I。但這分明是她所預(yù)想的結(jié)局呀，又怎么會有這樣背道而馳難過的感情，不可能是在期望對方說，你回來吧。

點一支煙，克制收斂情緒，看著眼前荒蕪景象，這才是真相，是吧。但是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一支煙，從點燃到熄滅不過短短幾分鐘的事，人生爾爾也不過幾十年，還害怕無法熄滅么。很好，她覺得不怎么難過，踩滅煙頭，進了屋。

桌上多了兩個素菜，藍楹，吃飯呀。夏天見她動也不動，自己往她碗里不停夾菜。于是藍楹埋頭吃食物，吃得很猛，一句話也不說，卻在不到半分鐘就停了下來，趴在桌上嚎嚎大哭。她的世界里好像從來不存在任何人，除了不想讓自己看到自己的不堪，并不過多隱藏感情，她的收斂，是給自己看的。所以此刻，并沒有顧忌旁人。如此興風(fēng)作浪，惹來許多人投過來的目光。眼前兩個人也沒有再吃任何食物，沉默下來看著她，企圖安慰，但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總算抬起頭來，想要笑，但是卻流了更多眼淚。夏天，我要酒。

餐館女老板拿來兩瓶烏蘇啤酒，冰鎮(zhèn)過的。薩安說話了，來一件。夏天看了他一眼。我剛才本想的是晚上帶你們?nèi)ヒ粋€地方，開車無法喝酒，但是看這情形，今晚就在這里住下好了。藍楹見他要跟自己喝酒，不自禁地笑了。

夏天，你不來點么。

我不沾酒的。夏天就看著眼前這兩個人，都算是剛出現(xiàn)在生命里不久的人，但是為何覺得這場景是這般熟悉，襯得他們兩個也是相識很久的人了。

藍楹直接拿著瓶子喝，猛烈，剛開始一會兒就是一瓶，幾瓶下來緩了下來。她喝了酒之后抽煙很兇。仍舊流淚，但是悄無聲息。夏天，我有點想回去了。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藍楹。

藍楹不再說話，要跟薩安碰杯。又開始笑，笑得很大聲，叼著煙的左手拍到他的肩頭，哈哈，好哥們兒，有意思。煙灰掉了他一身。薩安沒有理會，又開了一瓶酒。

沒有人問她她怎么了，沒有跟她說你不要哭了，沒有人阻止她喝酒。這樣自由的相處方式，不帶追問，不追究各自的過去，等待，要是想要述說，于是對方靜心聽取。藍楹心里明白，這將是長久的相處，唯有平靜如水，沒有逼迫，方才可以長久。

她時而哭，時而笑，變換表情如呼吸一樣順暢。但就是那樣哭著又想要笑出來的表情，她自己不知道，會讓人看上去覺得可憐到要掉到泥沼中去了。后來喝得有些多，開始口不擇言，但是始終都在說相似的話，你懂了，懂了，我他媽的都沒懂，你到底懂什么了。她爆粗口，說完就喝酒。然后又開始哭。

后來老板娘過來收拾餐盤，順帶笑著跟藍楹說了一句，姑娘，日子還長著呢。在藍楹的申求之下，老板娘也過來喝酒。她是XJ人，但是丈夫是四川人，相處久了也會說一些四川話，但是帶著新疆口音，聽起來也覺得奇怪，于是就都笑出來。不可置疑的是，老板娘酒量好的驚人。

直至凌晨兩點，他們才沒有再喝，XJ人酒量好的可怕，所以終究是藍楹喝多了。老板娘沒有收酒錢，說是送他們喝的，看著他們，覺得心里熟識。

這處的布格似乎有些奇怪，一樓是餐館，二樓是網(wǎng)吧，三至五樓是旅館房間。她帶他們?nèi)ノ鍢牵鍢侵挥腥齻€房間，與天臺并落。

走到三樓，藍楹便不走了，坐在樓梯上，左手扶著鐵欄，頭也靠在上面，口中喃喃，要煙抽。薩安于是拿出來他的煙，給她點上。但是他抽的煙味道十分濃烈，她吸得太猛，喉嚨有些苦澀。老板娘讓他們兩個人先去放行李，她在這里陪她，等她把煙抽完。她聽到這樣的話，似乎覺得自己拖沓，于是還是站了起來，要往樓上走。

天臺上種了許多植物，夜晚植物的味道很明顯，帶有一些清醒的觸不及防。藍楹沒有進屋，坐在一株植物旁，靠著墻，這里視野明了，雖然也不算是高處，只是除了點點似星光的人家燈火，什么都看不見，似有星光，明亮，但是藍楹覺得是那樣微弱，不及人間。

老板娘站在藍楹身旁。年輕時愛情擾人，我自小生活在這荒蕪之地，遇到他，跟大多數(shù)戀愛一樣無異，好像看著對方的第一眼就覺得跟這個人之間會發(fā)生點什么。當(dāng)然，自然是發(fā)生許多，年輕時偏偏在意許多事，芝麻小事，后來我回來，離開他，以為故事大概就這樣結(jié)束。但是兩年之后他找到我，費了不少力氣。于是那以后，我便覺得要是想知道那份愛究竟屬不屬于你，便放他走，要是他回來，那就是屬于你的，但若是從此真的斷了，只怪緣分不夠，只能止于此。

她說完，藍楹知道她想跟自己說什么。遲遲說出來一句，四川的氣候很潮濕，算是回答。老板娘繼而說，是啊，這里干燥地要死，所以他決定要來跟我一起生活的時候，我已經(jīng)覺得足夠。不需要有任何甜言，任何承諾，他是一個簡單的男人。但是他為我所付出的，我都看得到感覺得到。

相對沉默之后，她同藍楹說了這樣一句話，你這樣為他流淚，他是否為你流過一次眼淚。然后下樓。

這句話讓藍楹覺得難過，很明顯的。

3

白色信箋，黑色的鋼筆字跡，在天臺微弱的昏黃燈光下逐漸顯現(xiàn)出來。然而似乎語言已經(jīng)蒼白至無話可說，許久，她才在紙上寫下，我真的好想你。然而字跡很快被那樣一句話帶來的感情覆蓋下來，淚水中逐漸模糊，字跡消亡。

這是她的感情。不帶分辨已經(jīng)察覺無法長久的感情。不過是水中花一樣的存在?？粗舟E沉寂，似乎所有的感情沒落，最終走向陌路。好像一座即將被沙漠覆蓋的遺棄古城，最終消失在這世間，人們唯獨記得它曾經(jīng)存在的跡象，偶爾談起，唏噓不已，但是終于有一天也會將它遺忘。對于不再存在的事物，人們的記憶力輕而易舉變得薄弱。

這樣的寂靜夜晚，哪怕醉酒，意識反而清晰地可怕，她想起他，她想他，她知道她只能想他。于是那般收斂的感情卻在此時此刻洶涌而至，她用手肘不斷撞向身后的墻壁，眼淚不止，嚎嚎大哭起來，心里覺得難過得快要死掉。唯有這樣的時分，她才脆弱地仍舊是那個少女的她。

要離開他，這一次，要永久離開他。她真的再也不會回去。她要讓他從贏家成為輸家，她要讓那個在商戰(zhàn)里游刃有余的男人這一次成為感情的輸家。終于有一天，要讓他明白。

藍楹，你好嗎。她出來找她。

夏天，抱抱我。

這是屬于女子之間互相給予的溫暖。夏天坐到地上，藍楹睡到她的懷里。仍舊哭泣，但是已經(jīng)不那般劇烈。

夏天，我喝了那么多酒，但是一想起他就覺得清醒地可怕。

你要離開愛情，你無法承擔(dān)它，所以要是你要留下它，你只會死在它手上。

我不再回去，我陪你去雨崩。

風(fēng)這樣大，藍楹，我們需要清醒地活著。你只是覺得無力。她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信箋。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的感情，只是依靠模糊的記憶試圖仰仗我們的一生。但是放在水里，不過都是要消失的事物。我們生活在一片如同水的疆域里，我們要學(xué)會遺忘，要接受消逝。哪怕覺得接受之后此般無力。

她說，夏天，晚安，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藍楹以這樣柔和但是果斷的方式要求自己承擔(dān)。

晚安，藍楹，早點進來睡。

然后在夏天走開后，她又聽到藍楹的哭聲，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企圖爆發(fā)，但是卻隱忍成嗚咽聲。

4

薩安陪同夏天放好行李之后并未馬上離開她們的房間。而是坐在椅子上，泡了一杯茶，等她們進來。

進來的只有夏天。

藍楹呢，還好么？

哭得慘烈，我無法安慰她，更不知道該怎樣做。我覺得我在她面前，就像是面對著另一個人，我覺得無能為力。

另一個人？

我的母親。

藍楹經(jīng)常這樣么？

我們相處并不太久，但是之前的時間，除了失眠，她應(yīng)當(dāng)是個活得豐盈的女子。并無法得知她存在如此慘烈的感情，她把自己藏得很好。

但是你們看起來親近，也似乎并不帶有陌生人之間禮貌的疏離。

我們帶著各自的過去生長，不追問，但是需要對方以另外一種靜默的方式來承擔(dān)，過去沉默了太久。但是我們的感情不同。

5

在藍楹和夏天遇見之前，夏天已經(jīng)在廈門生活了幾年。從大學(xué)開始。那時候她只需選擇BJ或者這座城市。前者意味著更加受寵的大學(xué)，名望成為它的附加值。但是她不喜歡那座城市，骨子里非?？咕?。她一想起那里，就只能想出堵得難以進行的交通，飛揚的塵土中尖銳的喇叭聲，密布得讓人無法呼吸的高樓，鋼鐵水泥搭建起來的生活，商業(yè)繁盛至已經(jīng)脫離生活的真相，讓人覺得冷漠無法呼吸。那是她的首都，但是她那樣不喜歡它，似乎與它天生就是背道而馳的事物。她甚至肯定這一生都不會往那個地方前行一步。似乎到了那里，便無法呼吸。

廈門。北緯24.27°，東經(jīng)118.06°。南方。有海。市花是三角梅。花語是，沒有真愛是一種悲哀。

在到達之前的夜晚，她仿佛聽到潮汐此起彼伏的聲音，就好像自己的呼吸聲，但那應(yīng)該是更為強烈的呼吸聲，來自更為廣闊的世界。那樣的聲音讓她覺得寧靜，好像是活著的真相，卻又更像死亡之后的永久平靜。要是活著就可以收獲如同死亡的安寧，是沒有人可以抗拒來自那種安靜帶來的誘惑的。她好像浸泡在海水里，海水還帶有夕陽的余溫，黑夜里明晃的月光，泛光的海面。一點點，一點點，就那樣沉進那片海域之中，成為它的一份子，擁有更為沉著的呼吸聲，那種呼吸安寧，那樣美，你還沒有觸碰到就已經(jīng)完全淪陷進去。

走之前，她沒有同林左告別，只是在冰箱上留下一張便簽，我走了，不會再回來。她知道他會看到。也知道他會覺得難過。她跟他不一樣，她要新的生活，徹底的遠離，但是那個男人的余生都將與母親脫不了干系，也許有一天他太想念那個女人，用她那樣的方式結(jié)束余生。但是誰知道呢，誰關(guān)心呢。

在廈門安頓好之后，林左打來電話，她告知他，她一切都好。

他說，夏天，你只需過你想要的生活，我能夠承擔(dān)起來。

這樣的話讓她覺得更加內(nèi)疚，母親已經(jīng)虧欠他，她甚至在想自己何時能夠幫母親還完。但是她知道不可能，他搭進去他的一生。于是她帶有惱怒的聲音說，我不需要你可憐，林左，我不需要，你知道嗎，根本就不需要。我已經(jīng)離開你了，林左。

對不起，夏天，我只是想把你當(dāng)做女兒看待，要是有事的話打電話給我。

她聽出來男人失落的聲音，但是她的心里生滿愧疚，這是母親留給她的愧疚。所以她要徹底遠離他，遠離曾經(jīng)生活了的那片土地。林左已經(jīng)為她做了許多，她覺得感動，也無數(shù)次希望那樣的時刻可以持續(xù)下去，但是她又不斷想要逃離他。

夏天開始在課余時間不停做兼職，林左仍舊定期打錢到她的卡上，但是她不用。秉著從母親那里繼承而來的天賦，學(xué)業(yè)仍舊是佼佼者。讓她出類拔萃的自然還有她那跟母親長得幾乎一樣好看的臉。但是她仍舊沒有參與到任何的愛情里去。她從來都覺得那是對她遙遠的事。她無法喜歡上別人。

大一下學(xué)期她從金融轉(zhuǎn)到室內(nèi)設(shè)計，她始終覺得前者生硬冰冷。大三開始找實習(xí)工作，依靠天資超前一步。實習(xí)也是相當(dāng)賣命。她努力仿照世界上認真生活的所有方式。大四，大部分人剛邁出實習(xí)那步，她已經(jīng)開始正式工作。有時候她會想起母親，母親的最初也是這樣容易成功，成為人群中的佼佼者，但是母親最終毀到她的愛情中去，這一點讓她始終都保持著警惕。

兩年之后她看到更為有趣的公司，想要進入，成為一份子，建立更加明確的成功的人生。但是對方要求苛刻，她并沒有廈門戶籍。也是這時候遇到希，至童年開始就浸在上流社會的男子。是在房產(chǎn)的商業(yè)聚會上遇見。夏天美麗，出類拔萃，但是冷漠，最后一點很合他的胃口。他從來都是輕易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看到她，他知道那會是他喜歡的獵物。但是那些對于其他女人非常具有效力的方式在夏天身上并沒有任何用途。那樣的強烈攻勢之后，并未給夏天帶來任何好處，沉默寡言的她又一次遭到流言。于是再見到他時，她很直接說出來她的要求，我只需本地戶籍。于是那次晚餐她同希一起。不過晚餐結(jié)束后她堅持AA制。

希，我們之間的交易對等。不過是籌碼的交換。

我知道。

于是開始長達三年的婚姻。

直至有一天，希來找她，夏天，也許我們需要一個孩子，他們已經(jīng)催我。于是她提出來離婚。一個女人可以跟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甚至擁有婚姻，但是唯有當(dāng)她愿意給他生孩子，那才說明她愿意把自己的一生跟他系在一起。她不愛他。到這一刻，也已超過范圍，所以不再需要忍耐下去。手續(xù)干凈簡單，并未有任何財產(chǎn)糾葛。她從不企圖從別人那里得到任何不屬于她的東西。

而當(dāng)這一切結(jié)束，夏天才發(fā)現(xiàn)這幾年表面上看起來接近完美的生活，已經(jīng)徹底偏離她初衷的軌道。好大學(xué)，優(yōu)秀的學(xué)業(yè)，工作，豐厚的薪水，充裕的假期，令人羨煞的婚姻，富庶家庭，上流社會，英俊的丈夫，等等。但是她從來沒有感覺到快樂，也沒有再聽到大海的潮汐聲。她曾經(jīng)以為，要是去過與母親和歌淺完全背道而馳的生活，自己就會獲得預(yù)期的新生，于是按照那樣的目標(biāo)接近盲目的生活。這一刻，她知道自己錯了，那不過是活在繁華表象之下已經(jīng)空洞掉的生活。但是十多年來的信條就這樣被摧毀，她成為大海里沒有方向的魚，不知何去何從，更不知道，以后該以怎樣的方式生活下去。也是這時候，收到北岸的信，他希望她去蔚藍的畫展，在成都，聽說將要舉辦，蘇禾已經(jīng)回去，正在籌備一切事宜。北岸說他也許回來不了。但是那是歌淺生前想要完成的事情之一。

于是辭職，回來成都，在三環(huán)租了房子，脫離繁華的景象，獨處，漫無目的生活著。那樣無所事事，與之前接近工作狂的自己判若兩人。兩年的時間，開始覺得無力至將要把人摧殘的生活，她甚至想過要去找林左。但是聽聞畫展將要開始，于是暫時收斂起來這樣的想法。

而同時她聯(lián)系到蘇禾，說自己有一幅許多年前蔚藍留下來的畫，想要寄給他。

你是？

夏天。這幅畫是她為我的母親畫的，而且歌淺曾經(jīng)說，蔚藍很喜歡這幅畫。你只需給我地址。

好。男子并沒有說多余的任何話。

蔚藍她沒回來么？

沒有，她仍舊在雨崩，她喜歡那個地方，樸實的生活貼近她的真相，她已經(jīng)快樂許多。

也是這樣簡短的對話之后，她突然想要去找蔚藍，活在歌淺過去的蔚藍，她想要去看她，就是在那樣一刻，她又有了那種將面臨新生的喜悅感，這種感覺讓她的決定變得十分堅定。她好像將要找回方向。

之后在畫展遇到藍楹，也似乎看到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生命中的人。她在那一刻，覺得好像所有的過去都將翻出來徹底消亡，然后即將迎來新生。她心里涌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相信。

6

大概六點的樣子，藍楹才回房間睡覺。夏天被她帶進被子的寒氣驚醒，但是她沒有吱聲。藍楹仍舊在哭泣，但那是消停下來的哭泣，夏天聽著那樣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很像潮汐。也是在那樣趨近緩慢的潮汐聲中，藍楹在身體的乏力之中陷入睡夢中去。

夏天卻沒有再睡著，很快天就亮了。于是她起來走到天臺，本來只是想看一看種在那里的植物。但是地上，盡是擰做一團的信箋紙。她撿起來一張，是藍楹寫給那個男人的，已經(jīng)被眼淚弄來全然模糊。又撿起一張，同樣的被摧毀的事物。夏天無法得知那究竟是怎樣的感情，但是很明顯，她想起來母親，想起母親失眠到天亮，似乎又看到昨晚藍楹是怎樣在沙漠寒冷的夜晚寫下一張張不曾說完的話語，又是怎樣掉著眼淚等到天光大亮。她目睹過那樣的感情，但是從來不曾觸碰過。

夏天。薩安已經(jīng)起床，走到她身邊，點了一支煙。

藍楹剛睡著，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她失眠很嚴(yán)重，但是這樣折騰一晚上之后睡著，大概眼淚也流了太多，已經(jīng)覺得疲憊不堪。讓她睡，她很久不曾睡好。我們無需任何計劃。

陽光已經(jīng)照到這片沙漠上，也打到地上的紙團上。那些消亡的字跡，會帶著那樣的感情一起消亡么，夏天希望答案是肯定的。